“……謝謝你。”
“阿拉斯托。”
撤回了自己“絕對不會感謝廣播惡魔”這句發言的你,突然向阿拉斯托這麼道。
龍女的語氣鄭重,神情也沒有什麼厭惡虛假之意。
這令阿拉斯托情不自禁的彎起眉眼想要垂下頭調侃你。畢竟你以前寧願給他多做幾道菜都不願意說“謝謝”。
這句道謝一定意義非凡。
……但惡魔之間可是不興道謝的。
在阿拉斯托眼裡,你和地獄裡那些一無所有到連禮義廉恥都丟了個乾淨的粗魯白癡可不一樣。
你身上有價值的東西太多,所以他寧願你給他點什麼有實質意義的東西——
嗬。
心中算盤打的劈裡啪啦直響的惡魔轉了轉眼珠。
但在他開口說話之前,原本安安靜靜躺在他手上,似乎真的已經和花瓶無異了的半截龍女,卻突然毫無預兆的燃燒了起來。
雖然進入某人的火時,阿拉斯托沒有一點心理障礙。但在真正麵對■■■的火時,他心裡其實也沒底。
“……唉。”
伴隨著一聲沉沉的、沒有聲調隻餘氣音的微弱感歎落下,溫迪戈手中的龍女徹底化作了一團白色的火焰。
魔鬼的眼睛本因突如其來的狀況睜大,但是在那團白火籠罩了他的手、他自己卻沒有感受到一點燒灼之感後,溫迪戈便全然放鬆了下來。
“我本意並非讓人來助我離開,因為這本就是我自己惹出的麻煩,不該讓他人同我一起承擔後果。”
“我確是擔心你在此處會受傷,你的心意我也會領下。”
“……不論你意在如何,我都會為我的粗魯莽撞道歉。”
“至少先生的心意是好,也未真正趁火打劫。”
“以及,我也會記住先生嚴厲的問責。”
“於此,請去罷。”
這回的龍女是真的在請阿拉斯托出去了。
她用詞禮貌板正,頗有阿拉斯托那個年代老貴族的風範。
但和先前幾次有餘地的抱怨不同,他能從她的口氣中聽出不容拒絕的味道。
在溫迪戈開口說話之前,他懷裡的白火突然化作無數雪白的生靈衝天而上。
飛鳥的羽毛在紅色魔鬼的懷中蓬鬆的舒展,純潔的春意擁揖著雪色的藤蔓朝半空忘情生長。
猩紅與純白,兩種截然不同的顏色在此刻碰撞出了一種全新的、詭異的豔麗景色。
像是白鴿的羽毛沾染猩紅熱烈的鮮血,明明被斬去半個頭顱卻還是在空中慢悠悠的懸飛——令人覺得毛骨悚然卻不可方物的美。
“下次還請不要再做出這麼任性魯莽的事了,好嗎?若是超出我的意料之外,我害怕我保不住你,先生。”
無奈的的嗔怒落下了。
龍女被白火籠罩的麵孔在阿拉斯托麵前停下。
她的指尖略過紳士的臉側,但卻隻是蜻蜓點水便收回。
火焰如同柔軟的綾羅般隨著一簇簇膨大的花束飛旋而上,圓滑的弧度美到令人挪不開眼。
純白的花束如同倒流的河水般衝向天幕的灰幔。
一種曼妙圓潤的美很快便化作了肉眼可見的蓬勃生命,而後,如同一柄有自我意識的劍般直指這個世界的穹頂!
凜冽的風卷起水中深眠已久的浪。
阿拉斯托站在原地,靜靜的看著原本平靜的世界突然被龍女攪得天翻地覆。
阿拉斯托甚至覺得這似乎才是■■■真正的性格。
如同山林野獸般充滿原始的靈性,也像侵吞天地的海洋般張揚勇猛。
她好似枯絮的世界終於在此刻褪去了平靜的皮。
空曠的世間一時隻餘響徹天地的憤怒嘯叫。
海浪狠狠撞擊在一起的“轟轟”聲欲與天外的雷聲爭鋒,巨響不絕於耳。
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難以被平息的暴怒在■■■的世界裡翻轉騰挪,阿拉斯托甚至覺得自己的耳內像是千萬人的呐喊和絕望的質問——
激烈的情感從天地間決堤了。
一滴滴好似裹著億萬鹽粒的海水、細雨般蹭過魔鬼的臉頰。
寒冷森然的海風將阿拉斯托破碎的西裝衣角揚起。布料獵獵作響,坦然的在空中如同血紅的羽翼般上下翻飛。
白色的焰光將來自西方的食人溫迪戈攏在其中,他就像海中央那滔天巨浪間永不熄滅的燈塔。
如同狂獸的黑色巨浪似乎都在刻意避開這仿佛■■■生命的光,也避開了在裡麵拄著手杖看著這一切的罪人領主。
“……哼。”
惡魔幾乎微不可聞的輕聲驚歎被海浪的聲音吞下。
激蕩的高浪遮掩蒼白的天帷,這片分不清邊界的空間令阿拉斯托情不自禁的想著——也許這片有著安寧假象的地方展現出的,才該是地獄最原始的景象。
阿拉斯托知道這是■■■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