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
最難的關終於來了,是啊,明天,怎麼偏偏是明天!他真的太最對不起蒔芳了。事到如今,也隻能硬著頭皮勸了。
“我知道,蒔芳,我知道明天是我們大喜的日子。你放心,我們今天就住在火車站邊上,明天一大早就把貨運走,然後馬上趕回來,一定不會耽誤婚禮的!”
周曦沐說這句話的時候,握著電話線的手上全是汗,他的聲音越來越弱,最後一句話他說的又輕又快,似乎他自己對這句話都不是完全篤定,卻想讓他的愛人相信。
“你人現在還在火車站?”
“嗯,我和曾教授得守著那批書和設備,等明天一早裝車,今晚就在火車站旁的小旅館將就一宿得了。”
中國人喜歡發明各種關於時令、婚喪嫁娶的禮俗,為討好彩頭,給自己設置了很多忌諱和禁忌,比如婚禮前一天,新人不能見麵。之前蒔芳一直覺得這個禁忌有一種不足為外人道的浪漫,相愛的兩人,在情最濃時,在即將走向婚姻的殿堂時,經曆短暫的分離,兩人各自儘情品味這份思念和焦灼,以往戀愛時的甜蜜時刻於腦海中浮現,任由自己對未來生活的種種浮想聯翩。
所以白蒔芳一直以為此刻的周曦沐就在隔壁的男教師宿舍樓給自己打電話,傾吐明明身處一地卻不能見麵的甜蜜的煩惱,沒想到此刻的他卻身在火車站旁肮臟逼仄的小旅館裡,仰望著低矮且布滿水漬的天花板,耳邊而不是清華園聒噪的蟬鳴,而是惶惶然不知所措的人群發出的叫喊聲、喧囂聲。白蒔芳心中的思念化作淚水迅速膨脹,衝向她的雙眼,酸澀地讓她禁不住閉上了眼睛。
“你住的地方安全嗎?”
“安全,放心吧。”
“晚上吃過飯了嗎?”
“吃了烤鴨,曾教授請客,特彆香!”
“那你明天注意安全,我等你回來。”
白蒔芳輕描淡寫的態度讓周曦沐有些失了方寸,隻能選擇問一句答一句,他自從跟蒔芳在一起後,兩人都說好了無論如何,不會對對方說謊,永遠以誠相待,所以他明知她會擔心,還是告訴了她自己在哪裡,在做什麼。
“蒔芳,你放心,我……”
周曦沐想要像往常一樣說幾句打趣的話來緩和氣氛,卻無論如何說不出來。
“你最好回來,要不然,明天我就隨便在喜宴現場挑一個長相帥氣的男人便跟他走了!
“娘子你放心,你這輩子肯定找不到比我更英俊瀟灑的男人了!你就乖乖等著我吧!”
“彆瞎叫!誰是你娘子?”
“蒔芳,對不起,新婚的當天,我還要忙自己的事,不能守在你身邊。”周曦沐收起調侃,釋放出深情。
“曦沐,我們都是讀書人,我明白的。你運送書籍並不是你自己的事,往小了說,是為清華保存書籍免受日本人的破壞和搶占,往大了說是為我們的國家培養人才積蓄力量和保留傳承的根本,我怎麼能不支持呢?
”蒔芳,以前我一直認為,新郎新娘結婚前一天不能見麵的習俗實在沒有道理,純屬老祖宗無聊弄的勞什子!屬於應該革除的陳規陋習,五四新風吹了這麼久,這些封建迷信居然還在,現在我卻特彆慶幸有這個規矩,這讓我心裡的內疚能夠少一點。”
“你要是真的覺得特彆對不起我的話,就唱歌給我聽吧,唱那首我最喜歡的。”
“總唱這一首,你就聽不膩嗎?”
“不膩,永遠聽不膩。”
“天上飄著些微雲,地上吹著些微風,啊,月光戀愛著海洋,海洋戀愛著月光。啊!這般蜜也似的銀夜。教我如何不想她?……”
周曦沐有一把好嗓音,清涼如水,沁人心脾,每次都能讓白蒔芳沉浸在他的歌聲裡。還記得初見時周曦沐就是用這一首《教我如何不想他》俘獲了白蒔芳的心。
白蒔芳還記得,兩人在月下相對,周曦沐唱完還給白蒔芳講這首歌的由來
“這首詩是劉半農寫的,之後被趙元任譜成了曲,你知道嗎?劉半農還在這首歌中造了一個漢字呢!你知道是哪個字嗎?”
白蒔芳搖搖頭。
“女字旁的她字。之前的漢字中‘他’並無男女之分,是劉半農在這首詩中首創了“她”字的使用,馬上被大家接納。我覺得劉半農做的太棒了,就衝著這一點就值得我崇拜!就是嘛!中國女性多麼偉大,當然要有一個專屬於自己的‘她’啦!”
白蒔芳還記得周曦沐當時的表情,他或許是為了哄自己開心說得這番話,但也能看出他狡黠表情下的真誠,接著她便淪陷了。
歌曲唱完,周曦沐道了晚安,白蒔芳掛掉電話,發現自己的手微微發抖,她麻利地上床躺下,用被子蓋住了臉。按理說,她的曦沐明天自然是沒有危險的,但現在這個世道,根本沒有道理可言,明明今天可以運走的貨物,非要等到明天。明天是她此生唯一的婚禮啊!白蒔芳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帶著喜悅、擔憂、不安、委屈等種種複雜的情緒,雙手合十在胸前,她現在甚至不敢求老天讓她的曦沐準時出現在婚禮現場,隻求他平安、平安、平安。在這樣無聲的祈禱中,白蒔芳終於進入了沉沉的夢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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