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杯酒,看言行,有的滿口是書文,身份如官一樣尊。有的講話講不伸,老老實實過一生。
八杯酒,從做看,有的一天聞到晚,吹煙打牌進戲院。有的勞苦到夜半,累得如同牛一般。
九杯酒,再細看,做了老板還做官,坐著睡著都找錢。有的做工來吃飯,代代窮苦代代乾。
十杯酒,細細想,普天下人是兩樣,兩個階級各分張,有錢有勢有官當,無錢艱苦要備嘗。
十一杯酒,真傷心,天下事情太不平,隻因無錢當工人,工錢短少還扣薪,世世代代難翻身。
十二杯酒,乾乾乾。老板工人如冰炭,大家一起起來乾,打倒廠主和老板,工廠拿歸工人管!
小調裡有一首《月歎窮》,講得就是砂丁們的生活,好像寫這個小調兒的人當過砂丁似的,砂丁們百唱不厭
五月裡來是端陽,
去跑廠,
最苦是背塃,
葫蘆口長蟲洞苦得難當。
可歎吃得不成樣,
臟又臟,
有飯沒有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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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臉就無湯。
找大錢不是我,
白苦白忙,
欀頭催命鬼,
老板活閻王,
是活人下地獄好不慘傷。
唱多了,胡承蔭就發現這小調其實不一般,雖然都是大白話,但用詞精到,便於記憶,實在不像是胸無點墨的砂丁可以編得出來的。
一次大家都睡下之後,胡承蔭小聲問睡在身邊的蘇家旺
“家旺,這些小調兒你都是從哪兒學的?”
“就跟這尖子上的人學的啊,天良硐每個人都會唱,他們覺得我唱得好,就愛聽我唱。”
蘇家旺一臉得意。
“那你知道這些小調兒是誰寫的嗎?”
蘇家旺趕緊將食指豎在嘴唇上。
“怎麼了?”
“小點兒聲!”
胡承蔭頗為不解。
“我也不知道,但我聽說了一個傳聞,我跟你說了你可彆跟彆人說啊!”
“嗯,我不說。”
“據說大概十年前,馬拉格來了個砂丁,不但人長得好,還能乾,為人特彆仗義,大家佩服他,都叫他施大爹。他嗓子好,編了好些個歌謠給砂丁兄弟們唱,聽說啊,我唱的這些小調兒都是他編的。他還建了一個什麼兄弟會,帶頭跟鍋頭對著乾,鬨罷工,逼著鍋頭給他們漲工資,鍋頭慣是吸人血的,這能同意嗎?後來有一天晚上,施大爹就從尖子上消失了,聽說讓尖子上的冷飯狗給抓走了。大家都不知道施大爹跑哪兒去了,過了一陣,不知道從哪兒傳過來一個消息,說是被抓到蒙自給斃了!”
“斃了?怎麼會?”
蘇家旺把嘴湊到胡承蔭的耳朵邊兒上
“聽說施大爹是……赤黨!真是不得了,砂丁裡竟然出了個赤黨,還敢跟鍋頭對著乾,最後命都沒了,膽子真是太大了!”
胡承蔭的心不受控製的狂跳起來。
“那個施大爹的全名叫什麼啊?”
“這誰知道啊?人都死了這麼多年了!”
聽到“赤黨”兩個字,胡承蔭心下一驚,他並非兩耳不聞窗外事,自然知道“赤黨”代表著什麼。
身邊的蘇家旺早就鼾聲如雷,胡承蔭還久久不能入眠。
胡承蔭偷偷起身,踩著樓梯下了樓。
樓梯的吱嘎聲在一片寂靜中聽起來特彆大,還好沒有把朱伯吵醒。
胡承蔭走到屋外,這是一個難得的月夜,繁星滿天,月色皎潔,胡承蔭坐在屋前,心中回味著那些小調兒中的歌詞,他突然覺得,這些詞句情感充沛,能最大地調動人的情緒,絕不是一個沒有讀過書的砂丁寫得出來的。胡承蔭不禁猜測,這個“施大爹”不但念過書,甚至很可能是一個學識淵博的文化人,他想象著十幾年前,一個懷揣著抱負的青年,隻身一人深入礦山,為了能改變個舊砂丁的處境,英勇地獻出了自己的生命。
胡承蔭覺得他的內心深處跟“施大爹”產生了深深的共鳴,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孤單的,卻不知早有前輩做過他想要做的事,甚至不惜付出生命的代價。
一股熱流注入了胡承蔭的心田,讓他不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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