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被蟲子咬,蚊子叮,我這輩子也無憾了。”向心陽呢喃著,一臉了無遺憾的表情。
她陪季履上鳴山之後,起初還好,到了晚上,蟲子蚊子多還有點冷。
她手臂跟腿被叮了好幾個大包,又紅又腫。
薑大師這一句好看,讓她覺得一切都值了。
向心陽看向季履,隻見穿得單薄的他正捧著個鐵盒,落寞地反複看著盒子裡放著的畫,重複了地聽著錄音筆裡扉哥的聲音。
晚上的風要比白天的風要冷。
山上海拔高,溫度低,風呼呼作響,更冷入骨髓。
季履把外套給她之後,她稍微回暖了些,但是……
他像是感受不到外界的動靜,也感受不到溫度般,注意力全在畫跟錄音筆上。
畫隻有寥寥幾幅,是簡筆畫。
畫裡沒有醫院,隻有他們一家四口出門踏青、遊玩、看日出日落、去海邊等。
一家四口,其樂融融,場麵溫馨。
奈何,那些都是季扉想象中的畫麵。
他生病之前,父母忙碌,弟弟叛逆不聽話,一家四口難以湊齊。
他生病之後,不能離開病床,就是下床走路,也不能走太遠,隻能靠著儀器設備跟藥續命。
那時季履跟他父母的關係緩和了不少,大家都有時間,但是……
季扉卻不能到處去。
有時候連她都感歎,命運為何如此愛捉弄人。
錄音筆裡的聲音夾雜著風聲,有些嘈雜,但蓋不住季扉那道溫柔的聲音。
這應該是季扉要求季履帶他來看日出時錄的。
之後,他把畫跟錄音筆裝進鐵盒裡,埋在此處。
她們來時,沒發現這裡有什麼東西。
季履盯著一處地方看了好一會,隨後從車上拿出工具,直接對著那地方挖了幾下,挖出了個鐵盒來。
“這是我見過最美的日出,我會永遠記得這一幕的。”
“怎麼辦,我舍不得爸媽,也舍不得你這小哭包弟弟,我不想死……但是,我這幾天好像見到了一黑一白的影子在我身邊,我想那應該是黑白無常吧。”
“聽說黑白無常隻會出現在將死之人身邊,待人死後,會拘走對方的魂,我想……我應該快死了吧?”
“我要是走了,你們彆傷心難過,這是我的命,我命如此。”
“如果你們傷心的話,那就多給我燒點紙錢吧。”
“有句話說得好,有錢能使鬼推磨,多燒點錢,我在底下也能過得好點。”
“說不定,還能在底下花錢買個差位當當。”
“小履,哥哥走了之後你要好好地,不管你做什麼或想做什麼,哥哥永遠都支持你。”
“至於爸媽,你替我好好照顧他們,他們為了我……也辛苦了。”
“我走了之後,他們應該……能解脫了,不用再天天圍著我,不用以淚洗麵……”
“下輩子,下輩子我們再當兄弟吧,下輩子哥哥一定會當一個好哥哥,好好照顧你。”
“這輩子,怕是沒辦法了。”
“好遺憾,不能看到你成為一個職業賽車手,不能看到你在場上比賽的場麵。”
……
季履眼眶發紅,卻沒哭。
他當初跟他爸媽關係不好,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因為他想退學,當個職業賽車手。
那是他的夢想,但是他爸媽反對。
隻有他哥哥溫柔地摸著他的腦袋,告訴他,不管他想做什麼他都會支持他。
如果那是他當下想做,那就去做。
他會永遠當他的後盾,當他得靠山,為他兜底。
爸媽那邊,他會去說服。
季家也有他頂著。
但是……
他哥哥卻那時病倒了。
查不出病因,連國外請來的醫生也束手無策。
隻能靠儀器跟設備續命。
每天都有無數的醫生擠在他哥哥的病房裡,探討交流。
他們把他哥哥的身體當成醫學界的研究課題般,每天進行各種實驗,卻無法查出病因,無法治好他哥哥。
他哥哥去世後,他爸媽一夜白了發也變得憔悴,鬱鬱寡歡。
那時候他才懂事了些,不再任意妄為。
放棄當職業賽車手的夢,開始接管星影公司,接替他哥哥的工作。
那時他才知道想管好一家企業並不容易,賺錢也不容易。
每一份合同,都必須字字斟酌,字字看清楚之後才能簽下自己的名字。
一旦簽下,就要負法律責任。
他每一個決定都代表公司,代表公司。
公司是盈是虧,都與他的決策有關。
他必須為整個星影負責,所以他不能出任何差錯,也絕不能在董事麵前落下把柄,被人詬病,不能砸了星影的招牌,毀了星影的口碑。
剛開始接手星影時,董事們根本不看好他,背地裡也一直給他下絆子,所有的壓力都集中在他身上,壓得他喘不過氣,每周都要去看心理醫生。
他甚至想過輕生、想過自殘,想過為什麼死的不是他,而是他最愛的哥哥。
但最後,他還是熬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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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是也沒了,他爸媽肯定會垮,他哥哥肯定會對他失望,覺得他懦弱沒用。
他哥哥那麼相信他,他不能讓他哥哥失望。
星影在他手上,越來越好。
董事們也都承認他的能力,喊他一聲季總,對他客客氣氣地。
隻是,他永遠知道,自己連他哥哥萬分之一都比不上。
他爸媽這些年也逐漸走出失去他哥哥的悲傷中,隻是……偶爾夜裡還能看見他們拿著他哥哥的照片小聲哭泣。
“你才不是累贅,爸媽也沒覺得你是累贅。”
“你去世之後,他們才沒覺得解脫,反而覺得是他們的問題所以導致你如此,他們也不覺得圍著你浪費時間,而是覺得沒時間陪你,很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