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而繁極的宮殿之上,檀香靜靜燃放著。南川蘭一身繁錦宮裝,高盤的圓髻更是鳳釵嵌美玉、華勝銜寶珠,端的是華麗高貴之派。
透過古窗格的日光打在她身上,盛極的容顏,一半昳麗,一半晦暗。她也正神色不明地看著案台上的密報,戴著金玉抓釵的手指輕輕叩擊桌麵,對著下座幾位身著官品朝服之人道,“大理寺卿,細作當斬。知而不報者,賜死。再將歐氏獨一人囚於長青安,不死即可。”
她頓了頓,“並與何督察一同徹查歐氏宗族,獲罪,抄家流放。重者,滿門抄斬。”
“是,太後。臣等告退。”
歐文淑,幼帝皇甫奕之生母,得知先夫皇甫雲亡訊後,期滿改嫁,卻被敵寇暗樁利用,為其執下棋子而不自知。
“不良帥,與麗競門一道,悉數嚴查細作,凡為實,斬。”
“遵命!”突然現身的玄服男子單膝跪地抱拳回複後又隱匿不見。
當今朝野上下,前線戰事越發嚴峻,可他們後方情報卻讓敵國暗樁得手,難辭其咎,偏偏,又是用人之際。
話罷,南川蘭起身走到外殿,宮女們隨即上前輕托她手,往外走去。
如今的棠國,方曆經改朝換代,而最叫人荒誕不經的是,其掌權者竟是女人。這下,周邊國家蠢蠢欲動。最先開戰的是天徽國。
而這些,南川蘭在奪權之前,便已預料到。如今有冬蒼穀、息焦鄉兩大助力,無論是醫資、糧產,還是將帥兵卒,棠國皇甫軍,不輸天徽國。
然,天徽國之後,難保其他兩國不想摻一腳、分杯羹。皇甫再強大,也難敵聯軍圍攻。
但很快,局勢的突破口來了。東晟國的皇帝,病了。而他的皇子們,奪嫡白熱化了。何不順勢而為,讓東晟國自己國內,亂起來。
至於剩下的翎國,為三者中最弱,暫不足為慮。且翎國這幾年也不敢輕舉妄動,其一旁的栗國虎視眈眈著呢。
此時碧空如洗,南川蘭行至殿門,在灼灼日光下,越見她鳳釵下的紅寶綴銀長流蘇璀璨奪目,繁紋紅錦的曳地大長裙,衣香鬢影、款款離去。
隨後,南川蘭帶著宮女們沿著紅木雕花長廊不緊不慢地走著,少頃便來到一處與富麗堂皇的皇宮格格不入的閣樓。
隻見此閣樓無甚名家浮雕、飛簷走脊、精玉疊綴,僅尋常木材搭築而成的攢尖頂三層四柱樓閣。其周圍花草灌木叢生,卻雜而不亂、繁花錯落、青妍得宜,於閣樓望去倒也有幾分目酣神醉。
宮人們靜靜站守於門前,南川蘭已然來到閣中三樓軒廊,但她卻止步於門扉。
樓內本是空蕩靜謐的,但四周素簾猛地飛晃起來,繼而重重地垂拍木板,更有幾簾本已勾束於柱卻被打散開來。周圍的支摘窗也跟著“撲棱撲棱”打開,日光便灑進幾許。層層飛晃的素簾之後,是隱隱綽綽的眾人。
“兒臣參見母後。”最先出聲行禮的是一唇紅齒白、華冠麗服的小男童,正仰著頭亮晶晶地望著他的母後。
母後又來接他回去啦!
“見過太後娘娘。”眾修士們也紛紛現身作揖。
“奕兒。”南川蘭牽過閃現在跟前的幼帝,見怪不怪道,“仙師們不必多禮。”又轉頭看向小男童皇甫奕,皇甫奕隨即向前一步躬腰作揖,脆生生道,“有勞先生們,再會。”
“再會。”
母子倆這便下了閣樓,往宮殿走去。悠長精美的皇宮長廊上,時常見著,幼帝那尚帶著淺肉坑的小手緊緊地抓著他母後的手指,時不時蹦蹦跳跳,又時不時歪頭仰問,“母後母後,你今天又要給奕兒上什麼課呢?”
“母後,怎麼今天才來接奕兒啊?”
“母後母後,奕兒想不明白昨天的作業,母後可以再教教奕兒嘛?”
“母後母後!奕兒今日又學會了新術法,母後想不想看呀?!”
……
或喜悅或疑惑,或委屈或撒嬌,或難過或激動的童聲充斥著長廊,而女人總是或淡笑或平靜地回複著他,不緊不慢的語調,卻總能讓幼帝咧開小嘴笑嘻嘻道,“好,奕兒聽母後的!”然後乖乖地任由母後或抱或牽著離開。
這一條長廊,他們就這樣一同走過許許多多個春秋。可他從沒想過,這段路,從一開始是,她抱著他,到她牽著他,再到,沒有她。
依舊是唇紅齒白、華冠麗服的他,隻不過是少年的他,正悶悶不樂地帶著宮人們往回走。
母後今日,仍是沒有過來接他。
然而,半路卻殺出了個“不速之客”。
清政殿,
“先生,皇帝今日如何?”南川蘭手持黑子,輕嗒一聲下入棋盤中,再抬眸看向對麵年近古稀的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