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氏確實是他的生母,可她現在懷孕了,又將有其他的親生骨肉。
且,這個孩子,是名正言順的嫡子嫡女。
她不再是卑賤的、任人宰割的侍妾,而是高高在上、尊貴體麵的世家貴婦。
她不會為了某些“不得已”而被迫與孩子分離,她能夠親自撫育、教養,成為真正和樂、幸福的母與子。
不像他,雖未親生,卻比路人還要陌生。
獨孤氏之前是愧疚中帶著小心翼翼,如今出了事,卻又忍不住的懷疑他。
哪怕這次信了他,母子“和好”,但難保不會心存芥蒂。
而日後諸如此類的情況,還會繼續發生。
不隻是崔老嫗、樓讓,樓彧的敵人,甚至是樓謹的敵人,都會不住的算計……
她與他的母子之情,本就薄弱得可憐,哪裡經得起如此消磨?
樓彧用力捏緊拳頭,他心底剛剛冒出來的幻想,徹底被打破。
他,做出了選擇。
“阿母!不是我!我從未想過要害阿母!”
樓彧有了選擇,也就不再強頭倔腦。
他抬起頭,深深的眼窩裡帶著認真,“我確實養了蛇蟲鼠蟻,但今日之事,確實不是我所為!”
獨孤氏趕忙點頭,“我知道!阿母知道不是你!”
許是發覺自己太急切,而太過急切的肯定,其實往往都意味著不確定,甚至是否定。
獨孤氏又趕忙補救,“那個,我們大郎最是個敢作敢當的人。是你做的,你絕不否認。你既說不是,那必定不是!”
獨孤氏是想告訴兒子我信你!
偏偏,她的眼神沒有那麼的堅定。
或許,在她心裡,也在犯嘀咕大郎應該不是要害她,隻想欺負一下其他的人,她隻是受到了牽連。
樓彧……這個女人什麼意思?是說我壞的坦蕩?
雖然是事實,可事實也不能亂說啊。
樓彧再一次遭受到壞名聲帶來的暴擊,就連對他心存有愧、滿心彌補的親娘,都不信他!
難怪賤丫頭都敢“說教”他,以前的他,確實不怎麼聰明。
呸!他才不蠢,他什麼都懂,隻是不在乎。
……呃,好吧,樓彧必須承認,所謂的“有恃無恐”,其實就是在犯蠢。
在自己實力不夠,不足以讓自己恣意妄為的時候,隻是靠著彆人橫行霸道,真的算不得聰明。
不識時務,自以為是,他甚至都不如胖丫頭。
胖丫頭就非常的識時務,知道自己沒有能力反抗的時候,索性就不反抗。
此時此刻,樓彧是徹底醒悟了,也無比堅定自己的選擇。
“……那個,大郎,今日你受苦了,我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獨孤氏見樓彧沉默不語,猶豫片刻,還是咬牙說道,“崔氏和樓讓,我、我也定不會饒過。”
都是內宅的婦人,崔太夫人的那些手段,獨孤氏還是明白的。
表麵上說得冠冕堂皇,不過就是趁機折辱大郎。
獨孤氏終於發現樓彧的站姿有些問題,她的目光落在了樓彧的膝蓋上。
獨孤氏自己就做過奴婢,也曾經被罰跪。
從魏媼口中聽說了自己暈倒後,崔太夫人母子的言行,再看到樓彧那不自然的站姿,以及蒼白的臉色,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自己昏迷了一個多時辰,大郎就被逼著跪了一個多時辰啊。
他才七歲,他嬌生慣養,他何曾受過這樣的苦?
“府醫呢!快去把府醫叫來,讓他好生給大郎看看!”
獨孤氏又是對樓彧許諾,又是傳喚府醫,她心疼又焦急。
待府醫來了,剪開了樓彧的褲管,露出了青紫紅腫的膝蓋,獨孤氏的眼淚都滾了下來。
她對崔太夫人母子生出了怨恨都是一家人,大郎還是個孩子,你們卻、卻如此狠心!
獨孤氏用力抿著嘴,經曆了這麼多,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好騙、好欺負的通房丫頭。
她是獨孤明月,是樓謹明媒正娶的夫人,是樓家的女君!
她已經虧欠大郎甚多,如今卻沒能保護好大郎,她、她定要給大郎一個“公道”。
獨孤氏表現得非常激動,完全一副護崽母狼的架勢。
若是普通的孩子見了,或許就被感動了。
樓彧卻不會!
他已經徹底明白了自己在父母心中的地位——
在他與外人之間,父母會堅定的選擇他。
在他與父、母之間,父母則會選擇彼此。
甚至於,在他與弟妹之間,父母也會選擇後者。
他,不再是唯一的必選項,而是能夠被妥協、被犧牲的小可憐。
他,不要淪落到這種境地。
不能全心愛護他的父母,他寧可不要!
……
“阿母,不好了,阿嫂醒了,打暈了我的人,救走了樓大郎!”
“阿嫂也是,我、我這是幫她出氣啊,她怎麼好賴不分?”
“一個庶孽,又不是她的骨肉,就算為了賢妻良母的名聲,也不必這麼做啊。”
樓讓噔噔噔的從外麵跑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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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還沒有走到近前,大嗓門就已經喊了起來。
“慌什麼?”
崔太夫人握著佛珠的手,頓住了,但她還是冷聲的訓斥兒子“坐下來,慢慢說!”
都十六歲了,已經成丁,怎麼還這麼沉不住氣?
就算獨孤氏醒了,又如何?
樓大郎確實會報複,可他到底隻是個侄子,難道還要“殺叔”不成?
至於樓讓叫嚷的其他內容,崔太夫人卻有些默然獨孤氏哪裡是好賴不分,人家根本就是恩怨分明!
在便宜小叔子與親生兒子之間,人家當然會選兒子。
隻是,這些話,卻不能告訴樓讓。
得罪了樓大郎,隻是會受些窩囊氣。
可,若是得罪了樓謹,樓讓估計就真的要“英年早逝”。
獨孤氏就是獨孤氏,通房什麼的,決不能透露分毫!
崔太夫人再一次在心底告訴自己,必須死守秘密。
“阿母!怎麼辦?我這次讓樓大郎吃了大虧,這小狼崽子最是睚眥必報,他定要報複回來!”
樓讓有些怕。
不能怪他沒出息,一個成年的叔叔,居然懼怕一個七八歲的侄兒。
實在是樓彧太凶殘,樓彧的阿父又太護短。
哦不,不隻是阿父,如今還要加上一個為了賢名而裝腔作勢的嫡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