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邯有些猶疑盯著陳平的臉,這是要乾啥?
他看了一眼胡亥,然後向陳平一禮“願遵上卿之命。”
反正這事顯然皇帝是知道的,隨你吧。
他起身向胡亥一揖“既如此,臣先去把這些事情辦了,再來伴駕。”
秦二世元年九月二十七日。
周文大營。
十幾萬人的營盤並不是一個巨大的單一營區,而是每一軍都有自己的營區,十幾個軍營又按照一定的章法構成一個大營盤。
由於東西兩側都有秦軍的威脅,所以在周文大營的東西兩側都紮了木柵,木柵外還放有鹿角、拒馬等,防止秦軍騎兵衝營。此刻,西側木柵內整齊的結陣,準備抵禦秦軍。東側木柵內則在列陣,準備衝擊秦軍以奪路逃生。
西側抵禦陣營的張楚軍對秦軍來來往往的騎兵斥侯已經習慣了,就當他們是空氣,但當西邊出現齊整的秦軍步陣時,所有人的神經都繃緊起來,這是秦人又要進攻了麼?
東側木柵外幾乎同時也有秦人的步陣出現,大盾長矛的前排輕兵壓著步伐,後麵則是一片人頭湧湧。準備衝營的勇士們尚未被組織好,所以東側木柵內顯得要慌亂的多。
兩側的秦軍都是行到距離木柵三百步時止步,然後在步陣兩翼騎軍也出現了。緊接著,張楚軍卒就看到秦陣一開,三輛奇形大車被推了出來。說奇形,是這些大車看上去是把巨盾裝在大號手推車上,車前一塊巨大的木板當先,用來防箭,奇怪是木板中間給挖了一個大洞,有個超大號角樣的東西杵在洞口。
還有比大車更奇的,就是推車的和大車兩側手持大木盾的,都是張楚軍士卒的裝扮,或者說,百姓裝扮,隻在頭上紮了一條紅色頭巾表明是張楚軍。
大車一直推到了距離木柵六十步的地方。
從一百五十步開始,那個大號角中和兩側張楚軍卒就整齊的一齊大喊“對麵的兄弟、鄉老、族親,不要放箭,我等是被俘的人,有話要對爾等說。”“對麵的兄弟、鄉老、族親,不要放箭……”
張楚軍木柵後的弩兵卒剛開始沒聽太清楚,隨著木車的靠近,慢慢聽清了對麵的喊話,不是秦腔,確是三川、穎川甚至陳郡的口音,手中已經端起的強弩慢慢開始向下垂,眼睛向自己的兩司馬、卒長方向瞟來瞟去,結果看到他們也都在專注的傾聽和觀望。
木車止步後,兩翼騎軍也跟到了百步左右,若張楚軍出木柵攻殺這些降卒時,可快速前來救援。木車旁的張楚軍降卒則儘量貼近大推車的木擋板,並用木盾護住自身。
在中間木車內的某人統一手勢下,三個木車上的大號角中一齊傳出了整齊劃一的喊話“吾軍糧,皆已儘,戰必死,降可生。遷北疆,罪屯田,賦三成,作五年。皇帝詔,非誑言。”
號角喊話時,木車旁的其他降卒也跟著喊。喊完,停頓了五息,一齊又喊了起來“吾軍糧,皆已儘,戰必死,降可生。遷北疆,屯新田,賦三成,作五年。皇帝詔,非誑言。”又停頓五息,又喊……
這幾句“三字經”是胡亥想出來的,要讓那幫大臣去想,文縐縐的,閒民們未必聽得懂;要讓那幫武將去想,還不如讓他們直接提劍去砍,也就胡亥這種古往今來的雜拌思維玩兒這個還行。
其實陳平也想出了幾句四字句,也不錯,但最終還是用了皇帝的,因為更簡單上口,那些降卒學了三遍就都記住了,而且馬上就有了動力,因為……他們也認為原本會被殺頭的。
木柵後的張楚軍卒剛開始有點懵,所以沒有聽清楚對麵在喊什麼,等自家投降的兄弟們喊了幾遍聽明白後,本來必死的戰陣中開始有了騷動。
等對麵喊了十遍喊累了,中場休息時,西側木柵後的陣型已經變得快沒有陣型了。
函穀關那邊東側的情況也差不多,正在忙紛紛準備進攻的勇士們聽到喊聲都停下來聽著,套車的攥著馬韁也不套了,列陣的停住腳步不走了。對麵中場休息的時候,所有士卒都由小聲到大聲的開始爭論吵吵起來。而且,營柵邊上聽清了的,把話傳給沒聽清的,後麵聽清的,傳給在後麵的……喊話降卒的中場休息還沒有結束,貼近兩側營柵的大營中就都傳開了。
一刻鐘後,降卒的第二場喊話秀再度開場,與之相配合,背後的秦軍大陣向前推進。此番秦軍布設了一個前三後二的方陣陣型,前三陣中留出了兩條寬五十步的空擋,意思就是誰要投降就可以從陣間穿過。同時降卒的二場喊話詞兒已經變了“欲投降,行陣間。棄甲兵,保命全。一路有粟米,吃到九原邊。”
周文軍紮營的位置是從函穀關入關中的窄途中相對寬闊的一段,從山邊到河水岸有約七百步,西側守衛阻擊的戰陣由兩軍組成四陣,每陣三百人一排共十五到十六排構成一個方陣。
就在降卒的第二場喊到聲嘶力竭、正準備再來一次幕間休息的時候,正對著降卒的一段營柵後突然發生了擁擠的現象,接著營柵就被擠倒了,整個一個方陣的四、五千人爭先恐後的衝出營盤向降卒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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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話的降卒嚇了一跳,以為對麵的人來砍自己,兩側的騎軍也立即縱馬提速,轉瞬就由兩側殺了過來,張楚軍卒衝不到降卒前二十步就會被截住。但隨即騎軍的方向就變了,不再衝向奔來的張楚軍卒之前,而是向其後路抄了過去。原因很簡單,衝出來的軍卒一邊跑一邊滿地丟下矛劍,有的把皮甲都丟地上了。
營柵後的另三陣軍卒呆呆地看著那一陣人放羊一樣的跑過降卒的木車,穿過秦軍前陣的空隙,消失在陣後,竟然沒人想到要去填補那一陣人逃跑後產生的空檔。兩翼的秦騎軍在營柵前做了一個交叉換位後,又駐馬在“喇叭車”兩側站好了陣位。
降卒們喊出了效果,喊出了聲威,信心大增。大喇叭前換了人,第三場又開始了。這回沒有新詞,仍是第一場那幾句三字經,不過喊得更有勁頭了。兩遍沒喊完,靠河水那側營柵被推倒了,又有兩千多人衝了出來。不過這回不是整陣倒戈,有一千多人舉弩射向逃跑的士卒後背,射翻了幾百人。
兩翼騎軍中一聲喝,現出一麵麵騎盾,馬速瞬間提到最高,攪起的塵土在馬隊後掛出兩條黃龍,風一般卷向那一千多不降之人。交錯而過的馬上射出了支支長箭,最臨近的那陣士卒眼睜睜的看著旁側陣中忙著踏撅上弩的人被風吹倒一樣的栽倒地上。一輪長箭過後,騎軍已到營柵前十幾步的位置,在毫不停步之間,塵煙中又擲出了一片短矛。黃塵迷土籠罩住了旁側這曲的視線,待啼聲遠去,塵煙稍落,身邊這一陣未降的人多半橫屍地上,所餘的百來人發聲喊向東奔逃而去。
旁側這一陣人被秦騎的絕殺驚呆,然後就突然發現兩支加一起足有五、六千騎的馬隊呼嘯著從自己陣前的營柵前掠過,卻沒有向自己射出一箭一矛。
當塵煙即將完全散儘時,本陣的所有士卒都聽到了軍將命令“推倒營柵,欲降者向西,不欲降者向東。”
營柵倒處,全陣全體向西。
作為有組織的投降行為,此陣沒有奔跑,整齊的在軍將命令下闊步向前,前麵的軍卒棄兵,側後的千人則持弩握盾,死盯著尚未投降的那一陣,做出防範攻擊的準備。
秦騎又動了,一側的騎軍迅疾插到投降陣和未降陣之間,投降陣的千人此刻才丟下弩盾,快步跟上了前麵的隊伍。
木車不再喊話,降卒們在騎軍的護佑下緩緩退回秦軍步陣。四陣防守的營柵,靠河水的四分之三完全被推倒,隻剩靠山的那一方陣孤零零的站在那裡。四、五千步卒已經完全失去了側翼防護,隻要有兩千騎軍就能把他們徹底擊垮。但是秦軍並未衝擊,相反連秦軍的步陣都緩緩地開始後退,很快就退到了三裡外。
西側投降萬人以上,東側呢?
東側在降卒喊話的中場休息時,進攻的組織再次開始。由周文那十萬人中選出的萬人構成一軍,以一百戰車為先在營柵後擺好了陣勢。由伍頹那六萬人中選出的萬人也構成一軍,在其後列陣。
對麵秦軍也看到了戰車陣,於是降卒的第二場喊話當即中止,木車退回秦陣,同時秦軍收縮變陣,成為防禦態勢。
隨著周文營中號角聲起,營柵倒下,戰車轟隆隆的啟動,張牙舞爪的向秦陣衝去,每車之後跟著一個輕卒百人隊,也狂奔起來。伍頹的那軍卻奇怪的沒有跟著前麵的車陣奔跑,而是散開了陣型慢慢地向前而行。
戰車衝到距離秦陣百步距離,秦陣盾矛卒向兩側散開,後麵四、五十架床弩推了出來,當即射翻了二十多輛,剩下的戰車又被緊跟著的秦軍箭陣射翻三十多輛。
當剩下的戰車衝到陣前,秦陣忽然散了,五人一陣,不理戰車,向車後的輕卒卷了過去。五人配合,三人防兩人攻,瞬時把進攻的張楚軍步卒撕碎成一團一團。遇到戰車時,五人陣要麼避開,要麼兩個五人陣合力以長兵戳殺馬匹及甲士,形成了一個混戰的局麵。
伍頹所率的第二軍在床弩射出時全體停下腳步躲避。由於陣型很散,幾乎未被傷及。前方混戰時他們並沒有加入戰團,反而駐足觀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