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說的軍陣與秦銳的騎軍現在變成了僵持狀態。
什麼?你說鑿穿?問題是鄧說的圓陣外有一層車牆,秦軍的鑿穿戰法也很難發揮作用。
“將軍,”圓陣基本完成,季鳩急匆匆的來到陣中央,“我等布陣匆忙,革車上的輜重糧秣和牛都未卸下,須防秦軍火攻。秦軍為馬軍,不會帶很多火箭所需脂膏等物,射在車板上沙土可熄,但若射在糧袋上則會引燃糧秣就難以撲救了。”
鄧說一凜“你說的對,就由你繞陣傳令,立即卸下輜重等物,輸到陣心。”
“喏。”季鳩沒有乘車,騎馬向著陣的外環馳去,接著所有革車後的兵卒都行動起來向車下搬運糧秣。
秦騎一見,立即組織起第二輪攻擊,一隊一隊的騎卒衝上前來想以弩箭阻止張楚軍的行動,而已經布陣完畢的陣內弩卒也立即向來騎反擊。秦騎在馬上射箭畢竟準確度不高,反而被陣內弩卒殺傷了一些人,於是退了回去。
而這邊一通忙活之後,所有拉車的牛都被從車上解了下來,車上輜重糧秣也被卸下運往圓陣中央。革車則被橫翻,以車廂板為牆,車間用大繩連接,圓陣變得更加堅固。
這一切做的真是非常及時,因為騎軍的背後,四麵八方由弱到強的戰鼓聲中,一個一個的秦人步兵方陣在遠方開始出現。半個時辰後,十幾個步軍方陣在二百步外站住,腳步趟起的塵煙還未落下,一通急鼓,上萬的箭矢驟雨般的向著張楚圓陣疾射而至。
鄧說倒吸了一口冷氣,這是多少敵人啊,還真看的起自己。對麵的秦人步卒方陣每陣約有兩千人,共有十八個方陣,這就是有三萬六千人以上,最初的騎軍則足有萬五千騎,就是說己方已被至少五萬秦軍圍住了。
“將軍,”此時鄧說的兩個裨將都登上了輕車,前軍裨將咽了口唾沫,“我等被困於此,能否守住?”
季鳩斜了他一眼“將軍所布圓陣乃是防禦力最強的,何況還有車牆掩護,與營柵無異,就算敵軍有床弩,隻要外圍盾卒頂住車牆,我方損失也不會太大。秦人再能戰,除了困死我等,也彆無良法。當年長平之戰,秦國殺人魔白起如何?趙國大將軍趙括就是靠車牆圓陣,堅守了數十日。”
“光原地結陣堅守也不行,”鄧說說話了“我等糧秣隻夠支撐十數日,還要使人突出,把消息傳遞到襄城,請許縣將軍逢前來接應。”
“可是如果要突出秦圍,必須用馬卒,否則秦騎的追擊就逃不過。”季鳩眉頭皺了皺,“還需有足夠的兵力能衝破秦軍步陣的封堵,至少需千人。另外,圓陣一開,難保秦騎不借機衝陣。”
這些人中自是以季鳩的兵事最精,所以鄧說問道“將軍鳩,汝有何良策?”
季鳩眉頭全皺了起來,半晌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有些遲疑的說“將軍,現在軍中大約有六百匹馬,可選出一百匹,用最好的控馬者,披雙層甲,持強弩和劍矛,作為傳訊者,他們的作用就是不與秦人拚殺,隻管向外衝。這百騎中也要分成掩護者和核心者,組錐形陣。另外調善奔者千人,在突圍騎卒兩翼持戟列陣跟隨掩護衝殺,這些人至少也要披甲,且為死士。”
“需要用這麼多人?”前軍裨將也把眉頭皺了起來。
“秦人有騎軍,有步陣,秦弩也很強勁,這些人某覺得尚不足。”季鳩攤了攤手,“不單如此,陣內還需六成弩卒向突擊方向以箭陣掃清道路,好在秦人的步陣也不過相距二百步,弩箭拋射可及。”
他的話音越來越堅定起來“將軍,千人步卒率先突出,秦騎必至,以弩兵箭陣拒之,待步卒出百步,然後傳訊馬卒跟進。此刻箭陣拋射秦人步陣開路,我方馬步齊進,衝出去。”
他停了停又補充了一句“時機,就選在晚食時辰,秦人也要吃飯,即或輪食,兵力也減幾成,突出的把握性更大一些。晚食後天色漸暗,能突出的送信者也更不易被秦人追殺。”
鄧說聽完季鳩的戰策,略一思索就一拍巴掌“善,就依此策。”
從一大早要捱到天將黑的晚食時刻還有一個漫長的白日,在這漫長的時光中,秦軍向鄧說的圓陣又發起過多次衝擊,其中一次在季鳩領軍的方向上還用上了床弩,幾十支大箭的威力雖然在季鳩的盾頂車牆下殺傷力不明顯,可也對二十多輛革車造成了近乎擊毀的效果。好在秦人對圓陣中的硬弩箭陣似乎頗為忌憚,所以床弩都是在百五十步外發射,因此對季鳩軍卒的殺傷不大。
申正(下午16時),陣外的秦騎似乎少了一半,騎軍外的步陣中高舉的矛戟也不那麼挺直了,幾乎可以判定有三分之一的秦軍方陣都在吃飯。此時前軍裨將和季鳩都回了本軍直接指揮,鄧說則來到那一千一百個突圍者麵前。
做過最後的鼓動,鄧說回到陣心,再一次環視了一下秦軍的情況,就衝鼓號卒點了點頭。
號角聲響起,張楚圓陣向東北方向忽然張開了一道口子,一千名步卒呐喊著排成四列衝了出來,接著就奮勇向前奔去。他們一直跑出了五十步,秦軍才反應過來,兩側的秦騎開始向步卒衝出方向靠攏。然後又是一陣號角,圓陣中向著步卒兩側的騎軍發起了箭陣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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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秦騎就沒料到張楚軍會有人突出,措手不及之下又受到了弩箭的打擊,騎軍的隊伍一下散了,有人持盾擋箭,有人控馬躲避,亂作一團。遠一些秦軍步陣也一通忙亂,陣型都有些混亂起來,而此刻突出的步卒已到了百步,列成兩個五百人的小長方陣長戟向外,與已經衝來的秦騎對抗起來。
接著,圓陣中鼓聲大作,一百馬卒風馳電掣的向著步卒小方陣留出的通道衝出。
秦人被這連環衝擊弄懵了,秦騎不要命的衝了過來,外圍的步陣也開始移動,想要封死張楚馬卒的衝擊通路。而此時圓陣中的拋射箭矢雨點般的落向秦軍步陣,為了躲避,步陣隻得停下舉盾擋箭。
鄧說兩手攥拳,輕車離開圓陣中心靠到了已經合攏的馬步卒衝出之處,兩眼直直的望著那些殊死拚殺向外衝擊的人。兩個小方陣中不時有人倒下,外衝的馬隊兩側也有人中箭落馬,但無論是馬還是步,軍卒們根本不管倒下的袍澤,各自堅守著自己位置,看得血都沸騰起來了。
正當圓陣中戰鼓隆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突圍者的方向、大部分弩卒都在奮力踏弩上箭射向東側秦軍掩護突圍時,一聲長長的號角突然在相反的西側方向上尖利的發出了不和諧的音響,接著鄧說軍西麵的圓陣突然破碎,四、五千張楚軍卒搬開車牆障礙向陣外奔去,很快就一左一右形成兩列縱隊。然後,秦軍步陣後萬騎突現,從幾個步卒方陣的間隙中衝出,直插圓陣缺口,待到圓陣中人反應過來回頭時,霹靂已至。
圓陣大亂!
鄧說傻在了那裡,竟然呆立了十數息的時間,眼睜睜的看著風一般箭矢射入陣中從背後掃倒一片片的弩卒,眼睜睜的看著風一般的騎卒衝進了陣中砍倒一個個的張楚卒……
轟然一聲,圓陣就像從內炸開了一般,被殺神一樣的秦騎嚇瘋了的陣中軍卒四麵八方衝開車牆,向外狂奔。
“將軍,快走!”鄧說被親衛的呼喚聲叫醒。大陣已經散了,滿眼都是亂撞的軍卒,一隊秦騎高舉閃亮的鋼刀已經向這個方向衝來。
“走,往那兒走?!”鄧說兩眼開始泛出血色,抽劍就向脖頸揮去,輕車戈手揮戈擋住了劍勢,“將軍切莫如此,留有用之身,我等跟著報信步馬的方向衝出,現在就那邊最可能突出。”
說著一捅禦手,輕車立即狂奔起來,三百跨馬親衛立即從四周把鄧說裹在中間。
戰車飛馳,兩側親衛也不管遇到的是秦卒還是張楚卒,凡擋路者一概矛刺劍劈,為輕車打開通道。
剛才事情發生的太快,快到鄧說就如同做夢。此刻在親衛的護衛下奔馳中,他的靈魂才回到了腦殼中。
完美的圓陣瞬間就被打開了將近四分之一的缺口,反叛者是誰?隨即,季鳩的麵孔就浮現在眼前,那個方向是季鳩的部屬!
一想到季鳩,其他的信息也都跟著想起來了,這叛陣的五千卒,其千人將全是季鳩投軍時帶來的夥伴!
季鳩為什麼叛?是因為秦人勢大,還是被周文的全軍覆沒嚇破了膽?或者說,季鳩投軍之初,本身就是彆有用心的?
鄧說這最後一個假想猜對了,季鳩根本就是聽風閣的細作。陳勝得到陳郡時,他就帶著六個人潛向陳郡,在穎川正好遇到周文軍由陳郡進入穎川郡,於是直接就投入了周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