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耳的思路是,原本信都與巨鹿共有十萬卒,邯鄲損失萬五,還有八萬五千卒。將這些軍卒全部收縮到巨鹿後,若王離來攻就是十四萬對八萬五,兵力差距大為縮小,而且巨鹿北麵還有陳餘的五萬卒。
可巨鹿城內實在是放不下八萬多卒,最多隻能擱下六萬,而且陳餘的新募軍多為老幼,硬碰硬的跟王離的秦嘯軍打那會死的很慘,隻能作為秦軍背後的一種威脅力量,讓王離不能全力攻城,需要分兵防範。
不過張耳也想好了對策,將城內多餘的二萬五千卒遣到城外,與陳餘軍遙遙相對,和巨鹿城構成一個三角,對王離攻城的牽製作用更強。
齊燕兩國距離巨鹿在八、九百裡左右,隻需要堅持一個月,齊燕的援軍就可到達,王離會更分神。楚國距離巨鹿一千一、二百裡,若能堅持四十天,楚國的援軍也就到了,那時候合四國之兵,王離要是不逃,沒準還能全殲呢。
如意算盤打得響啊。
而且,當他丟棄信都趕到巨鹿後,更加深信自己的決策正確,因為在趙王歇的臨時行宮內見到了一人,此人乃趙國名將武安君李牧的侄孫,李齊。
李齊在曆史中的記載極為有限,隻在漢文帝與馮唐的交談中提及,是巨鹿之戰時巨鹿的守將。宋義在援趙途中一停就是四十多天,再加上路途上至少需要四十天,所以李齊必須守住巨鹿三個月,才能盼到項羽的援軍到來。
因為缺乏足夠史料,李齊的軍事才能很難估價,但能守住巨鹿幾個月,至少也是一個守城的將才。
有李齊領軍守城,有陳餘的五萬卒在城外虛張聲勢,張耳又讓自己的兒子張敖帶著城內放不下的二萬五千卒在城外構建出另一個牽製點,他的擔心消除了一多半。他這個兒子還有個陳勝王給的封號,成都君。本故事之外的真實曆史上,張敖還娶了劉邦的女兒,然後他自己的女兒又嫁給了劉邦的兒子劉盈,即漢惠帝的皇後。
既然已有決斷,張耳也不耽擱時間,先將信都城內居民的存糧搜刮一空,然後立即整隊帶兵押著糧秣輜重革車向巨鹿而去。他倒是沒有竭澤而漁,給有存糧的百姓家中都留下了約夠三個月的口糧,並且還留下借據,信誓旦旦的說一旦趕走了暴秦,借走的糧粟一定加一成利息歸還。當然了,他在上麵下了這麼個命令,下麵人怎麼執行他就管不過來了。
平安抵達巨鹿的當天,張耳也毫不意外的收到斥侯探報,秦軍已經占領信都。
意外的是,秦人占據信都後,似乎並沒有再接再厲,立即向巨鹿進發,而是環繞信都城紮營,信都城內都沒有派兵駐守,隻是有少量軍卒分為數隊進城訪問了一些百姓後,就又退了出來。
秦人不攻,張耳抓緊時間再次派出信使向各國求助,同時熱火朝天的城外建營、城內加固,一派赳赳向前的保家衛國景象。
“來來來,坐,坐。”王離熱情的把將閭招呼到中軍大帳後麵自己居住的小帳內,說是小帳,要是睡軍卒也夠睡上十個八個的。
“大將軍,小將為屬下,這不合適吧。”將閭想起胡亥的吩咐,有些局促。
“哎,這是私下場合,有什麼合適不合適的。在外麵大帳內你是本將軍的屬將,可離開軍營你還是忠王呢,某該稱臣才對。今天咱們都用你和我稱呼,或者呼名,我就叫你將閭,你就叫我王離,我不是大將軍,你也不是忠王,如何?”
王離胡亂擺著手“軍中階級森嚴,有時候當個大將軍也是寂寞。蘇角他們一直跟著我,想讓他們和我平起平坐的隨便聊聊,他們的習慣也改不了。你來了,咱們總算可以不分上下尊卑的說說話了。”
將閭笑了“如此,我就不推辭了。”
兩人坐下,王離拍拍手,兩個親衛端著一些肉食和酒進來放到兩人案上,然後退了出去。
“請。”王離一端瓷酒碗。
他也得了皇帝賜下的四個瓷碗,寶貝極了,專門有個親衛給他背著裝瓷碗的小木盒。
將閭端碗為敬,兩人一起喝了一碗。
“想必出鹹陽時,陛下也跟你說過這次作戰的意圖吧。”王離沒有看將閭,低著頭邊舀酒邊說。
“是說過,不過我可不是陛下派來監視你的,陛下公開和私下裡都跟我強調過,絕對不能乾預你的任何決斷,隻管聽令,所以千萬不要因為我而讓你覺得掣肘。”將閭略帶屬將的謙卑舉起瓷碗“請。”
兩人又喝了一碗。
“我說擔心也擔心,說不擔心也不擔心。”王離笑中帶有一絲落寞“守禦北疆多年,看著大將軍邯在山東每戰必勝,著急啊。好容易陛下將秦嘯與秦銳對換,又給了這麼個密詔。”
“不過,治政之事我不懂,你我都是軍人,陛下詔令什麼,咱們就做什麼。我原來的屬將們聽令慣了,就算有疑慮會私下抱怨,但對我發出的軍令還是會不折不扣的執行。我擔心陛下沒有跟你交代過此戰的目的,怕你覺得我瞎指揮。不擔心呢,是陛下既然要你服從軍令,而你是大秦公子和王,必會遵詔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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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閭陪著王離歎了口氣“陛下是怕朝中大臣們的頭腦被秦銳連勝衝昏,戰爭可得領地,但治領地則不能以戰解決。現在山東之亂,如果父皇帝能再多幾年,逼迫山東百姓適應秦律,可能也就不會發生了。或者,如果沒有趙高蠱惑陛下那幾個月,也不至激化。”
將閭這話說的極為大膽,最後這句話等於在品評皇帝,以他的也具有承繼皇帝位的公子身份,能說出這樣的話,相當於對王離表示了絕對的信任。
王離確實愣了一下,接著眼中就有了暖意,這是沒拿自己當外人啊。不過這種話實在太敏感,若有第六隻耳朵聽到,完全可以被當作將閭在拉攏軍方表達對當今皇帝的不滿。
他不相信將閭覬覦帝位,一是這些天他也在觀察將閭,基本判斷將閭是一個忠厚的人。二是將閭手裡沒有任何力量,謀位毫無希望。
不過,就算將閭真的想要拉攏他一起來篡位,他王離也不乾。皇帝現在的地位極為牢固,且不說馮去疾那幫舊臣是誰在皇帝位上就忠於誰,就說軍方,章邯一定會死忠於皇帝,還有從百越返回的任囂也必然忠心耿耿,不然也不會回來了。
再說公卿們,司農卿是皇帝從山東提拔的,他希望皇帝重民生,皇帝就給了他增加糧產的方法讓他去試;上卿也是皇帝從山東弄來的,軍政謀略都是個鬼才;李由因皇帝善待其父,也必定是忠心的;輔王怎麼看也都是忠於皇帝的。
自己雖然手握二十萬大軍,但和皇帝掌握的力量相比,可沒有任何勝算。更不要說皇帝在身邊鐵桶一般的護衛力量,三千山地曲如同鬼魅,那二萬內侍軍基本就是二萬死士,彆人可以輕視,王離不敢輕視,所以他把將閭所說的話就當作是一種親近的表示。
“此次作戰與往昔不同。”王離啜飲了一口酒“往昔作戰都在謀求勝利,所以我能和其他將軍們商議作戰方式。可此次作戰的目的不可為人知,所以你既然知道內情,我也就隻有和你一個人進行商議,還希望你能全力助我。”
“我隻怕影響了你的決斷,那就違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