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營的人,劉體純最後的家當了。”
年輕人嘀咕一聲,心裡莫名一陣酸楚。
這些生了白發的都是鎖彥龍從老木崆帶來的劉部精銳老卒,差不多有一半都是原來的老順軍。
這幫人可以說個個都是死人堆裡爬出來的精兵,戰鬥力十分強,隻可惜歲月不饒人,如今平均年齡恐怕都有五十歲,更休說有的老卒甚至是崇禎年間就加入農民軍,擱現在都有六十來歲。
通常,五六十歲的人基本都含飴弄孫過起老年生活了,不可能同年輕人一樣在戰場上衝鋒陷陣,因為他們的精力和身體已經不允許。
然而這些滿頭白發的老卒卻依舊和年輕人一樣戰鬥在抗清一線,甚至在關鍵時候還被用作最重要的戰力使用,真不知是曆史的悲哀,還是時代的悲哀,亦或這個民族的悲哀。
沒來由的,年輕人想到了千年前孤懸西域堅守的那幫唐軍白發老兵。
眼前的這些白發老卒同千年前在西域堅守的唐軍老兵何其相像!
一個為了大唐最後的榮耀,一個則是為了漢家最後的氣節。
唉。
想到這裡,年輕人再次歎了口氣,他雖敬佩這些白發老卒,然卻知道大事已去,天命難違。
眼下距離夔東抗清基地全軍覆沒最多還剩幾個月時間。
這支堅守了十八年的抗清義師,結局注定是壯烈且無比悲慘。
如果年輕人沒有記錯,忠貞營最後的主帥李來亨應該是舉家殉國的。
李來亨的死,被後世史學家定性為“大陸上公開以複明為旗幟的武裝抗清運動結束。”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試問,以彈丸之地如何能對抗擁有整個中國的滿清呢!
就眼下局麵,麵對十幾萬清軍的重兵圍剿,僅餘不到兩萬人且沒有任何外援和補充的明軍如何堅持下去?
清軍拿人命堆也把明軍堆死了!
明軍死一個,少一個!
清軍死一個,卻能補充無數個!
失敗,是必然的。
沒有任何勝利的希望。
因此,年輕人骨子裡並不排斥投降。
至少,在聽到不少明軍將領陸續率部降清後,他沒有看不起這些人,更加不會痛恨他們,反而覺得他們的選擇或許是對的。
生死麵前,不是所有人都有一顆堅定永恒的心無懼死亡!
選擇生,還是選擇死,本就是人的自由。
沒有人可以剝奪這個自由。
為信仰而死固然值得稱頌,苟延殘喘活著難道一定要橫加指責麼?
今時今日,在這長江三峽地區,明軍已經沒有曙光,有的隻是絕望和無底的深淵。
繼續戰鬥下去,隻有犧牲。
當然,年輕人自己不會主動選擇投降,因為他也過不了心中那道坎。
所以,他在等待。
等待有人帶他投降。
主動降和被迫降還是有區彆的。
雖然結果一樣,卻能讓人的內心好受一些。
也許,這就是遮羞布存在的意義吧。
年輕人叫王五,沒有名字。
隨的義父姓。
王五的義父姓王名德順,順軍的一名掌旅都尉,其在隨李自成圍攻開封時收養的王五。
當時的王五是被餓得隻剩皮包骨的父親拿去與人交換的食物。
是謂“易子而食”。
在給了王五父親幾塊餅後,時年兩歲的王五成了王德順的第五個義子。
收義子是農民軍中的一個習俗,因為戰亂出現不少孤兒,為了讓這些孤兒能活下去,也為了給自家留個香火,很多農民軍將領都喜歡收義子。
如大名鼎鼎的晉王李定國就是大西軍首領張獻忠的義子。
同樣,大名鼎鼎的李來亨也是李自成侄兒李過的義子。
王德順不識字,也懶得去想,便沒有給幾個義子取名字,就按年齡分叫王大、王二
那麼,王五就叫王五。
王德順總共收了七個義子,現在隻剩三個。
除王五外,還有個哥哥王四,弟弟王六。
其餘幾個要麼病死,要麼死於清軍襲擊。
王德順本人也在永曆十年隨龍虎將軍高一功進入湖南時,遭到當地土司襲擊,不幸中箭身死。其死後部卒跟了劉體純,時年13歲的王五同兩個兄弟一塊入了劉體純部的孩兒營。
兄弟三人陸續長大後開始在軍中效命,因為是“烈士”子弟,且王德順生前與劉體純甚為要好,因此在其餘蔭下,兄弟三人都被劉體純予以重用,分彆擔任不同軍職。
比王五大兩歲的王四擔任了遊擊一職,比王五小一歲的王六則在劉體純的親兵營中任掌旗,王五本人被分配在掛印總兵田守一麾下擔任把總。
把總是明朝的官製,七品,屬於軍隊的基層軍官。
擱從前的順軍則是部總。
這對當時才16歲的王五而言,肯定是一個不錯的。
隨後幾年王五就一直跟著田守一征戰,幾年下來也提為千總官。
去年秋天在與清軍戰鬥中,王五帶人成功繞後包抄了一部清軍,斬獲較多,還親手格殺了清軍綠營的一名副將,故被掛印總兵田守一破格提拔為親兵營領隊,另外給了一張永曆朝廷過去頒授的龍邊荊州參將公劄。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就是22歲的王五除了是掛印總兵田守一的親兵隊長外,還是大明朝的荊州參將。
不過任誰都知道這個荊州參將壓根是畫的大餅,因為永曆皇帝都叫吳三桂勒死了。
皇上都沒了,這參將算個鳥,誰承認?
實在的是親兵隊長這個職務。
眾所周知將領的親兵營乃是一軍最精銳所在,能任親兵隊長的也必定是將領的心腹,於一軍之中地位十分重要。
王五能當田守一的親兵隊長,足見田對其信重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