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阿黛爾是怎麼遇到克裡姆特的嘞?”
徐憶如仔細瀏覽著維基百科的頁麵。
“ikipedia上麵……好像沒有講過欸。”
“這個問題,我也問過約書亞。他跟我簡單地聊了一下他的觀點……不是史實哈,隻是他的觀點而已。他從06年這幅畫到美國開始,就一直負責維護它。跟紐約新畫廊和oa的兩筆租約,也都是他負責協商簽訂的。”
“它被租到oa去過?”徐憶如有些吃驚。
“現在還在那裡。”
“那上次去我怎麼不記得看到過。”徐憶如捋著耳邊的發絲,輕蹙眉頭,努力在腦海裡檢索著跟這幅畫有關的記憶。
“oa那麼多寶貝,注意力肯定全都放在梵高的《星空》或者莫奈的《睡蓮》上了,不記得也很正常。”韓易如是分析。
“也對。”小如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展顏一笑,“不過這個買家還蠻奇怪的,拍下來之後自己不收藏,掛在博物館裡給彆人看。”
“其實很多買家都這麼做,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租給博物館,不僅能有穩定的收入,還有專業人士幫你做作品維護,成本也省了,心思也省了。”說到這裡,韓易略作停頓,才繼續開口說道,“不過應該不是為了省錢,畢竟她也算是美國白手起家的女性第一人了。”
“誰呀?”小如愈發好奇。
“奧普拉。”
“歐普拉?!”徐憶如不可置信地瞪圓了眼睛,“這幅畫……06年拍了多少錢?”
“8800萬美金。”
“很難把歐普拉跟……克裡姆特聯係起來啊。”小如輕聲感歎,“不過仔細一想,好像也沒什麼奇怪的地方。”
“畢竟她是全世界最有錢的女明星嘛。”韓易聳聳肩,“邁克爾喬丹全副身家加在一起12億美元,奧普拉28億。能排在她前麵的,隻有史蒂文斯皮爾伯格和喬治盧卡斯。據說她從去年開始就在出售自己的收藏了,隻拿了一部分出來賣,你猜這一部分的總數量是多少?”
“多少?”
“五百件。每一件的對外售價,都比之前至少高一倍。其中三分之一由佳士得寄售,三分之一由蘇富比寄售,剩下三分之一由幾個私人交易商來分。”
“真會做生意。”小如了然地點點頭,“怪不得買下來之後就馬上租出去……對她來說,這不算是藝術收藏吧,就是投資而已。”
“也不……完全是投資吧。”韓易拖長聲調,回憶道,“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啊,但約書亞跟我說,當時奧普拉在06年11月佳士得紐約的拍賣會現場,其實根本沒有想過要買這幅畫。她也是在聽到約書亞講述的,阿黛爾跟古斯塔夫未經證實的愛情故事之後,覺得跟她自己和斯特德曼的愛情故事有點像,才決定參與競拍的。”
“‘也’?”小如敏銳地捕捉到了韓易話語裡的關鍵信息,“誰是‘也’?”
“在跟斯特德曼走到一起之前,奧普拉經常能在派對上看到他帶著同一個女朋友出雙入對,所以奧普拉當時沒有特彆去注意他。不過,因為奧普拉跟斯特德曼有一個都挺親密的共同好友,所以他們還是避免不了跟對方打交道。”
“有一天,斯特德曼獨自拜訪了那個朋友家,奧普拉也是,兩人借著酒勁攀談了起來。聊得很開心很投緣,但是奧普拉還是對斯特德曼很警惕。她認為這個6英尺6英寸高的男人太帥了,看起來像個在nba打球的職業球員。她的製作團隊也對斯特德曼持懷疑態度,覺得長成這樣的男人,要麼就是個混蛋,要麼就是另有所圖。”
“阿黛爾第一次見到克裡姆特的時候,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1898年,對於許多保守的皇室支持者來說,惡魔似乎正在維也納的上空翩翩起舞。
皇帝弗朗茨約瑟夫一世的情婦,是首都最有名的女演員卡塔琳娜施拉特。幾個月前,她威脅要永遠退出舞台,除非帝國的城堡劇院商演一部由醜聞纏身的阿圖爾施尼茨勒編寫的,讚美自由戀愛的戲劇。意欲何為,眾人皆知。
但這位維也納最受讚譽的女明星,絕不可能在奧匈帝國的君主統治五十周年的慶典之際退休。因此,當施尼茨勒的《比阿特麗斯的麵紗》拉開帷幕時,皇帝親自安排他的情婦戴著黑色麵紗登上舞台,扮演被誘惑的女人的角色。
首演現場,古斯塔夫克裡姆特和阿黛爾鮑爾,坐在同一個包廂裡。
克裡姆特不是一個喜歡社交的人,他是現代人口中真正意義上的宅男。跟那些每天都在咖啡館和酒吧裡狂歡的,同時代的藝術家不同,克裡姆特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穿著長袍和涼鞋,內裡一絲不掛,在家中潛心研究他的藝術。
但今天不是一個可以用生病或者彆的借口逃過的場合,城堡劇院裡貼著他的壁畫,舞台上的女主角更是能幫他拿到更多皇家委托的重要人物,他必須捧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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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黛爾鮑爾沒有那麼多工作上的事情要操心,但她出席的理由跟克裡姆特相差無幾——她的父親,作為東方鐵路的總經理,需要在這種名流齊聚一堂的社交場合攜妻女露麵。
不喜歡出風頭的阿黛爾鮑爾彆無他法,隻能請求父親將她安排到二樓的露台包廂就座,與能夠讓她安心的好朋友阿爾瑪辛德勒呆在一塊兒。
兩人的第一次會麵,就在那裡。
沒有一觸即發的情欲火花,阿黛爾隻是快速瞟了一眼身邊這個聲名鵲起的著名藝術家,便把注意力放在了舞台上。因為,古斯塔夫克裡姆特的身邊有個女伴,埃米莉弗洛格。埃米莉是古斯塔夫的弟媳,海倫弗洛格最小的妹妹。古斯塔夫的弟弟恩斯特於1892年12月因為心包炎猝然長逝,依照當時的法律,古斯塔夫成為了海倫和她女兒的監護人,由此也跟弗洛格家的互動變得頻繁了起來。
天生情聖的古斯塔夫克裡姆特,與弗洛格家在阿特湖度過了幾個難忘的夏天。在幾年的夏日時光中,他逐漸贏得了埃米莉弗洛格的芳心。
所以,阿黛爾鮑爾根本沒有想過她會跟古斯塔夫克裡姆特發生些什麼,但古斯塔夫克裡姆特的目光,卻一直在她身上流連。欣賞著這個穿著乳白色希臘式長袍,身形如花瓶一般精致而修長的女孩。
“你呢?”
聽到這裡,徐憶如輕聲打斷了韓易。
“什麼我呢?我怎麼啦?”韓易有些疑惑。
“第一次看到我,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徐憶如的嘴角溢出一絲絲回憶的甜蜜。
“我第一次看到伱啊,心理活動其實跟阿黛爾更接近吧。”韓易翻翻眼皮,“第一次上課,我看你旁邊一直坐著個男的,我還以為他是你男朋友呢。我可沒這種癖好啊,要去拆散彆人的家庭。”
“那也不是我願意的呀。”小如用鼻腔哼哼出氣,“好說歹說都要報一節課,還提前到教室門口等我,看我坐哪裡他就坐哪裡,我怎麼辦嘛。”
韓易跟徐憶如提到的,正101novel.com6那個討論小組裡,後來表白被徐憶如拒絕的內地男生。
“我當時不知道啊。所以第一次見麵,根本就沒往那方麵想過……看都沒看幾眼。”
“那還蠻遺憾的。”徐憶如頷首表示理解,隨後捧起臉頰歎息,“我那天穿的那件碎花襯衫那麼好看。”
“哪兒穿了碎花襯衫,不是白色連衣……”
話還沒說完,韓易便在徐憶如玩味的眼神注視下收了聲。
“韓先生,記這麼清楚喔。”
“故意挖坑是吧。”韓易哭笑不得。
“有人非要跳進來怎麼辦咧?”小如得意洋洋。
“行……我承認,那天確實……看得比較認真。”韓易讓自己的措辭儘量含蓄。
“那看完之後,觀後感是什麼?”小如豎起食指,一臉認真,“講真話喔。”
“好看得過分了。”韓易老老實實地回答,“我不配。”
“你呀……”故意奶聲奶氣起來的小如,語氣裡帶著幾分表達無奈的甜膩,“繼續講吧,第一次見麵之後,又發生了些什麼?”
“你說我們……還是阿黛爾和克裡姆特?”
“有區彆嗎?”
小如雙手交疊放在桌麵上,嬌俏地衝手機屏幕裡的韓易眨眨眼。
了解了這麼多,聰明如她,怎麼可能還猜不到為什麼韓易在看過那麼多世界名畫之後,最終會挑中這一幅。
必然是因為他……在畫中看到了人生的倒影。
“還是有區彆的……至少我希望有。”
如此模棱兩可地回應了一句,韓易繼續跟徐憶如分享約書亞格雷澤口中,阿黛爾鮑爾與古斯塔夫克裡姆特的故事。
阿黛爾原本以為這將是她最後一次與克裡姆特共處一室,但很快,她便發現自己見到這位藝術家的頻率越來越高。因為,她活潑外向的姐姐特蕾莎,在某場華爾茲舞會上,跟埃米莉弗洛格一見如故,她們很快便成為了最好的朋友,埃米莉和她的愛人古斯塔夫克裡姆特,也由此進入了阿黛爾的生活。
埃米莉是一位服裝設計師,也是維也納早期的職業女性。她的時裝屋,將女性從維多利亞時代緊身胸衣的束縛中解放出來,用寬鬆的卡夫坦式連衣裙取而代之,讓女性行動自如。對於阿黛爾圈子裡的女性來說,埃米莉無拘無束的設計風格是她們自由生活方式的象征。不過,在這些女孩的長輩們更為保守的圈子裡,埃米莉弗洛格這種女性,有另一個時髦的形容方式。
denerate。
墮落的。
追求高等教育的女性是“墮落的”。那些鼓動投票權的女性正陷入“墮落的女性解放狂潮”。
至於埃米莉弗洛格這種愛上姐夫的哥哥,並跟他一起招搖過市的,叫“不知廉恥的墮落羔羊”。
阿黛爾也想要墮落。
當然,她並不是也想要找一個年紀比她大一倍的男人耳鬢廝磨,她隻是羨慕埃米莉擁有的自由。她可以自由地選擇愛情、選擇職業、選擇生命的軌跡,可以選擇在這個世界上留下她的印記。她也羨慕她從兒時就在一起玩耍的閨蜜阿爾瑪辛德勒,阿爾瑪是已故畫家雅各布埃米爾辛德勒的女兒,繼父也是一位頗負盛名的藝術家卡爾莫爾。耳濡目染之下,阿爾瑪非常渴望成為一名作曲家,她的家人也非常認真地對待她的音樂抱負,他們為她找的音樂啟蒙老師,是大名鼎鼎的策姆林斯基。在優秀導師的引領下,阿爾瑪開始逐漸在維也納音樂界闖出名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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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阿黛爾呢?
她的父母,從保守得多的巴伐利亞地區移民過來,他們堅信,保護年輕女孩的最好方式,就是一刻也不要讓她們跟男性獨處。因為,女性隻要沒有被男性喚醒,就不可能有肉體的欲望。這個與世隔絕的守舊家庭相信,人們可以在遠處區分一個年輕純潔的女孩,和一個已經與男人結交過的女人,從她們的走路方式就可以判斷出差異。他們還相信,一名年輕女性必須被關在“完全消毒過的環境中”,直到她在祭壇上挽起丈夫的手臂。
一個富家女,便是一顆寶石,隻能接受不見天日的命運,直到她的家人為她尋得一個地位與財富等級適宜的買家。
鮑爾夫婦對阿黛爾的野心,是那個時代的產物。
“不光是那個時代的產物而已喔。”徐憶如指著自己,輕笑著提醒韓易,“你看我。”
“那你……”韓易舔舔嘴唇,在斟酌應該怎麼樣讓後半句話聽上去不那麼自戀,“當時……下定決心想要跟我在一起,是不是也是覺得……那樣可以給你帶來自由?一些如果按照原有的規劃,擁有不了的自由。”
“一小部分原因是這個吧。”小如想了想,回應道,“雖然我不知道我想要乾什麼,但是我相信如果跟你在一起的話,你肯定會支持我的每一個決定。”
“那另外的……一大部分原因,是什麼?”
“當然是因為喜歡你啊……笨蛋喔?”
徐憶如歪歪腦袋,促狹地皺皺鼻子,閃動著光點的雙眸含笑,觀察著被她鬨了個大紅臉,正在戰術性喝水的韓易。
“我不知道阿黛爾是不是這樣的,但我希望她是。”小如接著補充道,“否則,這些畫……可能就失去它們應該有的意義了。”
“不知道吧。”
“約書亞沒跟你分析嗎?”
“他也隻能說一說他了解到的曆史細節,具體阿黛爾為什麼會迷上克裡姆特,隻有她自己知道。”
雖然這樣說,但韓易心中卻早就寫好了一個故事版本。
在這個故事裡,阿黛爾跟徐憶如一樣,愛上古斯塔夫克裡姆特,不僅愛上了他的自由,也愛上了他的一切。
剛開始,隻有埃米莉弗洛格會和女孩們一起玩。埃米莉會不厭其煩地跟她們分享克裡姆特的閃光點,他的畫技多麼出色,他是一個多麼體貼的愛人,他的沉默寡言有多麼可愛,他幫她一道完成了多少服裝設計……阿黛爾能看得出來,古斯塔夫克裡姆特就是埃米莉弗洛格的全部,是她服裝設計師生涯得以啟動且盛放的關鍵因素。
對於埃米莉來說,克裡姆特就是一個充滿愛與靈感的神隻。
這讓阿黛爾對他充滿了好奇。
後來,埃米莉會拉著克裡姆特加入社交聚會。能看得出來,後者是真心不喜歡喧鬨的音樂和酒後的舞蹈,他會選擇一個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尷尬的角落,然後借用書本或者繪畫來隱身。
通常情況下,阿黛爾也會在那個角落裡。
餘下的部分,就隻能等到時光機發明之後,才能窺見一二了。沒人知道在那些角落裡,克裡姆特跟阿黛爾聊了些什麼。人們隻知道,這個十七歲的少女,這朵被維也納社交圈稱作是“嬌小而迷人的異教女神”的大衛之花,毫無保留地為古斯塔夫克裡姆特而傾倒了。
內向的人藏不住事,她們不說話,但是她們的情緒會從眼角和嘴邊悄悄流淌出來,很快,阿黛爾的朋友們便注意到了她對克裡姆特的異常關注。
“她們警告她,克裡姆特是一個危險的家夥,是一個花花公子。至少有三段戀情在同時進行,絕對不是一個合適的追求者。”
“警告她的這些女孩裡麵,有她的閨蜜,阿爾瑪辛德勒,她是上一個受害者。”
“阿爾瑪跟克裡姆特談過戀愛?”小如追問道。
“不算談戀愛,算是露水情緣吧。”
就在阿黛爾愛上古斯塔夫克裡姆特的同時,阿爾瑪正在與他的親吻和愛撫所喚起的欲望做鬥爭。那年春天,當她的母親提到,這位迷人的天才將與辛德勒家一道去意大利旅行時,阿爾瑪已經幻想了克裡姆特好幾個月了。阿爾瑪的母親反複訓誡,內容跟阿爾瑪跟阿黛爾發出的警告差不多。
但,當克裡姆特在意大利的第一個晚上,與辛德勒一家共進晚餐時,“我們用眼神吞噬了彼此,”阿爾瑪在日記中寫道。
佛羅倫薩一個細雨綿綿的下午,阿爾瑪和克裡姆特共乘一輛蓬頂馬車,在毛毯下,後者對前者輕柔愛撫。那天晚上,阿爾瑪因為“純粹的身體興奮”而無法入睡。在他們的旅館裡,克裡姆特用手幫阿爾瑪梳理著她的及腰長發,卻突然停了下來,因為他怕自己“失去控製並作出一些愚蠢的事情”。
在威尼斯的歎息橋,阿爾瑪的心臟漏跳了一拍,因為在如潮般的人群中,克裡姆特正將手偷偷攀上她的腰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