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靜太妃入座後,壽宴準時開始,一眾女眷依次獻上賀禮。
靜太妃上了年紀,早已不問外事多年,少與京中勢力牽扯,因此這些世家女眷送出的禮也是中規中矩,並無爭先攀顯之意,這中間要算得上“彆有用心”的,也就屬一件了。
嬤嬤走到靜太妃身邊耳語,靜太妃恰時往江應巧那看了一眼,江應巧明白了,不由得握住了衣袖下的手。
一盆素冠荷鼎被抬了上來,花勢如蓮開的極好,瓣葉舒展姿態極美,散發著幽幽蘭香沁人心脾。
“陛下駕到!”一聲高呼傳來,打斷了殿內欣賞中的眾人。
座上女賓紛紛起身繞過桌案,朝門口跪下俯首,徐夫人扶著江應巧跪在迎駕的隊列中。
一雙暗色的龍紋靴跨過門檻,從江應巧低伏的視線中走過,向上座走去。
宮人早已在靜太妃身邊擺放了一把椅子,皇帝落座後,江應巧聽到有聲音說道“都起來吧。”
“謝陛下。”眾人齊聲道,起身重新入座。
而江應巧在抬頭看到這位大燕皇帝時,隻一眼,就讓年邁枯槁的身軀一滯,猶如雷擊愣在原地。
徐夫人見她一動不動,便喚她。
“老太君?”
此時場中隻剩她們和徐樂瑤站著,周圍的目光不免都集中在她們身上,包括上方帶著審視的視線。
徐夫人救場解釋道“老太君前日才將病愈,行動多有滯緩不便,請陛下恕罪。”
燕帝自然知曉這事,太醫還是他下旨派去的,隨意道“嗯,入座吧。”
而後側首與靜太妃說話。
江應巧掐著大腿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恢複如常回到座位上,內心卻遠沒有表麵上那麼平靜。
在看清燕帝的容貌那一刻,江應巧震驚中都明白了。
宋夫人對宋歸慈態度的劇烈轉變,宋章一案疑點重重卻倉促收尾,宋歸慈為何會進宮,都有了解釋。
座上這位大燕皇帝,九五至尊,分明長得與宋歸慈有六七分相似,應該說,是宋歸慈長得像他。
這說明不了什麼,但隻要是同時見過他和宋夫人相貌的人,就有九成的把握不會認錯。
這個男人,是宋歸慈的父親,是生父!
毫無疑問宋歸慈也一定在見到他的時候,就明白了這件事。
怎麼會這樣?這種人物關係認真的嗎?
當年發生了什麼,皇帝是什麼時候知道宋歸慈的存在?又是什麼態度?
還有他,會怎麼想?
江應巧心裡越想越亂,直到徐樂瑤抓著她的手輕晃了幾下才回過神來。
見她不安的臉上帶著擔憂的眼神,隻能先收起思緒放在當前,重新將目光落到場中蘭花上。
她今天來的目的,無非是幫助宋歸慈脫離皇宮。
江應巧垂眸遮住眼中的情緒,隻是現在看來,恐怕……
此時其他人卻在暗自思忖,今日燕帝親自到場賀歲,想來是對這位曾是先皇貴妃的老人敬重,不禁懊悔自己方才送出的壽禮,恐怕不夠看了。
燕帝看向那盆蘭花說道“朕方才進來就聞到這幽蘭花香,是盆難得的佳品,太妃這是哪裡得來的?”
靜太妃含笑道“是徐老太君送的壽禮,我也很喜歡。”
燕帝道“太妃與徐老太君是同母族的姐妹,送的東西也最稱太妃的心。”
男人笑著看向下方的老太君,“果真是金蘭姊妹,情誼深厚。”
靜太妃神色依舊地打太極,“陛下怎會不知,往日這靜辰宮裡就鮮有人至,哀家又無兒無女,今日這宮裡難得熱鬨,結果還是和哀家這老妹妹最聊得來。”
燕帝頓了頓,又笑道“如此看來,朕此番帶來的俗物,倒比不上這蘭花做太妃此時的心頭好了,也罷,朕便換份禮。”
“今日太妃是壽星,太妃高興便是最要緊的事,這份金蘭壽禮討了您的歡心拔得頭籌,朕這禮,就許您一個恩準,賞這頭名者,太妃可還滿意?”
江應巧聞言不免繃起神經,聽見靜太妃說“要什麼陛下都應?”
“朕能做主的皆作數。”
“陛下說笑了,這天下哪有陛下不能做主的事,徐老太君,你上前來。”
靜太妃笑道“今日你可得了聖恩,陛下賞賜你,你想要什麼隻管說來。”
江應巧沒有即刻回應,在眾人聚集的目光下,她緩緩站起來走上前,俯首道“臣婦鬥膽,想向陛下求一道赦免。”
是意料之外的請求,燕帝饒有興趣的問“哦?所為何人,為何事。”
江應巧一字一句道“罪臣之子,宋歸慈。”
四下倏地安靜了,燕帝周身氣息陡然淩厲起來,壓下眉眼,反問道“宋歸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