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歸慈正式移步搬進了府中一處彆院,清掃修整時聽府中下人來敲門,說宮裡來了人,將他在太醫院的行李帶來。
聞忡肩膀上一左一右背了兩個包袱,見宋歸慈打開門,毫不見外地繞過他進去,饒有趣味的環視了一遍室內,將包袱隨意往床榻上一扔,道“看來你這苦情戲,效果出人意料的好啊。”
宋歸慈麵無表情地合上門,走到床邊打開那兩個包袱,從裡麵翻找出了一個小木匣,其餘的就是些衣物和幾盒藥膏。
聞忡見他動作,說道“放心吧,你這寶貝收的好著呢。”
雖然他不理解這有什麼可寶貝的。
宋歸慈打開木匣,裡麵嵌著軟布,上麵躺著一塊血紅色的玉佩,他取出摩挲了片刻後便揣進懷中,抬頭看向對麵已經自己找了個地方坐下的青年。
“有勞大人走一趟。”
聞忡哼道“你當我這一趟專程給你送行禮來的,方才去為徐老太君診脈,大病方愈我自然要上心些。”
“脈象如何?”
聞忡奇怪他怎麼開始關心起徐老太君的情況來,自顧自倒了杯水,搖了搖頭道“比以前虧空的身體是好些,但還是老樣子,積下的沉屙已經無法根除了。”
見宋歸慈沉默,他頓了頓又道“那幾盒化寒膏你留著,用完了就托人帶信給我……算了,你自己會製,我何必多操這心。”
宋歸慈將東西歸攏進櫃子裡,轉身道“大人無事便回吧。”
聞忡見他這副冷淡樣,現在出了宮是連笑也不屑裝了,幫他帶東西連聲謝也不說。
他沒來得在這自討沒趣,一口飲儘,倒扣下手中的空杯,起身道“也好,如此你我之間便算兩清了。”
他方踏出門檻,身後砰一下就把門關上,聞忡不爽得牙癢癢,邁著大步走了,馬車回程的途中,天開始下起雨來。
聞忡想,剛送的藥這會不就用上了,笑自己來的正是時候,一會又幸災樂禍,乾脆疼死那小子算了。
思緒拉扯間,竟又回想起初見宋歸慈時情景。
慶曆十二年,那年的冬天比往年冷上許多,太醫院裡除非有主子召見,幾乎沒有人願意在外麵多走動,偏宮裡那位寧妃前些時候診出有孕,指明了要聞忡安胎照料,他那段時間隻好日日在太醫院當值,以備不時之需。
聞忡獨自坐在火爐前烤火,剛扔了兩個地瓜進去,門突然被人猛地撞開,一股混著雪子的寒氣見縫插針闖了進來,吹得他打了一個哆嗦。
“聞太醫,快救人!”來人喊道。
兩個小太監一前一後抬著個人急哄哄進來,作勢要往床上放。
“誒!等等!那是我的…床…”
話還沒說完,人就已經被抬了上去。
小太監空出手搓了搓冰冷的掌心,催促道“聞太醫,快來看看吧,這人是不是已經凍死了。”
聞忡歎了口氣走到床邊,是個少年,緊閉著眼,眉角高腫有道鞭傷,臉色被凍得僵白,摸上去就像在觸碰一塊冰。
聞忡擰起眉,神情正色,對一旁的人迅速道“去打盆熱水來!”
小太監連忙去取了熱水,回來時另一個同伴在往火爐裡添炭,架上薑茶。
聞忡已經為人施了幾針,而後用熱水反複擦拭,撩開掛著冰碴子的褲腿時,發現少年膝蓋上有兩片慘不忍睹的青紫,這是跪狠了。
直到用涼了十來盆熱水,換了衣物,冰冷的軀體才慢慢回暖。用棉被將人嚴嚴實實的裹住,聞忡直起身抹了抹額頭,房裡燒得熱,一番折騰下來把他累出一身汗。
此時才得空,問送人過來的小太監,“這人是哪個宮的?”
他見人抬來時身上穿著宮服,手掌心又有乾粗活會磨出來的薄繭,便以為是哪個因為差事沒辦好而受罰的倒黴蛋。
小太監卻說“不是主子宮裡的,這人在駒轄庭做事,路上衝撞了聖駕,在雪裡受罰跪了三個多時辰。”
“駒轄庭的找我做什麼?”聞忡詫異。
倒不是他看不起底下人,畢竟醫者救人一視同仁,隻是按宮規這種地方的人該去找醫官,怎麼還專門抬到他禦醫這來。
小太監搖搖頭“這奴才就不知道了,是李總管吩咐的,說要人活。”
李總管就是皇帝跟前的李公公,聞忡不免多看了一眼床上的人,看來是個有來頭的。
另一個小太監試探問道“聞太醫,他還能活嗎?”
聞忡坐回火爐前,用火鉗子扒拉裡頭的兩個地瓜往爐子邊上擱,剛才小太監往裡麵添了不少木炭,把他的地瓜都烤得有點焦,聞言隻說了句“死不了。”
兩人鬆了一口氣,死不了就好,否則他們也不好交差。
“那就麻煩聞太醫照料著,奴才們這便告退了。”說罷匆匆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