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慈鼻梁的兩側有兩撇深長的法令紋,看起來極為深沉,而當他開口說話時,稀眉下的一對小眼睛總會攏著一束光,又予人詭計多端之感。
禹治還記得,這個徒弟剛入全真的時候意氣風發,幾度請纓剿魔,後被苗綺羅打斷了四肢,若不是王詡挽救及時,現在已經落下殘疾。
是時再遇苗綺羅,左慈長了記性,變得老老實實,與其說他是在逃避麻煩,不如說是修煉成精了。
禹治苦苦一歎,感慨苗綺羅的手段五花八門,各方麵的造詣已至臻境。光拿控屍來說,她以前就能同時控製三具屍奴,此外她的屍奴儘是全真者的遺體,假使全力以赴,堪稱三頭六臂。
彆說左慈了,即便是這個左城輔大人親自上陣,也不免冷汗淋漓。
多年前節黨遇伏,全是禹治之罪,就算苗綺羅不殺禹治,禹治為了《大修真》和地淵觿,也不想就此離去。那兩樣寶物太重要了,他覺得鐘華的瞳術可以在千鈞一發之際鉗製鬼嬰,隻要五位全真齊心一戰,定能將苗綺羅一舉伏誅。
但主動圍殺苗綺羅,鬼嬰絕不會視而不見,惟有激怒苗綺羅,才能以防衛的理由將其擊斃。
誠如左慈所說,申鈺和苗綺羅結有深仇,興許此時此刻,隻有這位二代首席“大逆子”才敢去薅苗綺羅的?毛。
那位女尊者淩立在鐘華的身後,雙眸依舊含著一股極強的殺意俯瞰下方,仿佛意將苗綺羅碾成齏粉也似。
隻是,表麵的現象說明不了什麼,禹治猶豫再三,搖了搖頭,忽對左慈玄音道,“你申師姐活了一百一十歲,不比你笨,她要真被仇恨衝昏頭,現在就不會收起法象乾瞪眼,還是由你上前叫陣吧!”
左慈倒吸一口涼氣,玄音道,“師父呀,說到伶牙俐齒,申師姐口能吐劍,徒弟真比不上申師姐。徒弟隻有被苗綺羅激怒的份,怎有本事激怒苗綺羅?申師姐則不同,她乃婦人,所謂婦言最傷人,之前苗綺羅一見到她,就有幾分怒色,說明她們的八字天生不合,此事必須由她出麵才是。”
禹治臉色一沉,玄音道,“你這般畏畏縮縮,莫非想在雷轟塔裡過完餘生?”
區區雷轟塔,左慈倒也不懼,又繼續玄音道,“師父嚴令之下,徒弟哪敢不從?隻是徒弟的能力有限,的確不堪此任。若師父隻是擔心申師姐性子桀驁,不願領命,乃多慮也。彆忘了,申師姐身為大羲國忠門之後,又從小師從古師伯,但凡關乎九州運數,有哪一次不是首當其衝?師父隻要激發她的使命感,申師姐定然不會辱命。”
禹治聽了這番話,不禁耳赤,感慨自己調教出來的弟子將近數十位,惟左慈一人開了五墟,最有風骨,今一個須眉大丈夫,誠不若此巾幗,看來是他這個師父教導無方了。
不過呢,左慈的話言之有理,眼下也隻能寄托這一放浪女流。
便衝申鈺玄音道,“申師侄,你鐘師叔看樣子是要班師回城了,你以為如何?”
申鈺頓了頓,目光變得平和,玄音回道,“如今鬼嬰在此,宛若急流,明哲是該勇退,何況節黨之患,不似急症,確實不必急於一時。”
禹治袖子裡的拳頭摩挲了幾下,玄音道,“說是這樣說,但苗綺羅是淫黨,惡行昭彰,乃不可不除的漏網之魚。這一走,本尊又怕她繼續興風作浪。我們玄機城為了肅清寰宇,兩度嚴打淫黨,以無數血軀之身,才換來九州安寧。前麵折耗不計,誅儘了那幫天乾鬼老,到底悲中有幸。然而盈虛有數,這苗綺羅的號召影響,遠逾天乾魔首,一日不除,遺禍無窮。前事就不提了,就說上次烏桓一戰,我玄機城就在苗綺羅的魔爪下又損三百道侍。她殺你師弟張萍,辱你師姐納蘭荘,今又在八百道侍前大逞魔焰,一朝姑息,魔道至此愈橫……”
申鈺方聽一句,就露出厭煩的表情,最終眉頭一皺,玄音道,“左城輔想說什麼?今九元全真在此,難道還能有其他想法?”
禹治為之一愣,玄音道,“九元全真不足為慮,此乃兩碼事。申師侄,本尊準備殺了苗綺羅,希望賢侄打個頭陣。”
申鈺頭皮發麻,驚詫過後,便是苦笑。
不說彆人,想她位至全真,淩立人間,方才一見鬼嬰,就已露出敬畏之色。站在這種全真麵前,縱然是座擎天大山,也要淪為低矮的丘包。先不計較鬼嬰的實力有多恐怖,姑且認同左城輔的鬼話,既已打算強殺苗綺羅,大可以命令左慈率先出擊,何必大費唇舌煽動一介女流跳進火海?
申鈺摸了摸後腦勺,懶得理會這種送命的想法。
她的後腦勺有點凸,都說那叫“天生驁骨”,乃不馴之征。
禹治瞥瞥她的後腦勺,回憶此女的種種行徑,倒是十分認同這種言論。申鈺離開玄機城很多年了,興許除了古城主之外,誰也不能教她做事。
今八百道侍,有五百餘人聽命右城輔,他已有動身的跡象,欲奪《大修真》和地淵觿,還須儘快說服申鈺挑釁苗綺羅才行,否則右城輔率先回師,僅憑禹治之力,也未必是苗綺羅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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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治見申鈺久久不答,不免有些著急,遂又玄音道,“申師侄,當年苗綺羅誘惑莊移嫁接靈骨,事後嫁接失敗不說,還讓莊移落下久治不愈的病根。那妖女巧借治病為名,不僅向莊移勒索了無數名貴的藥材,又收了莊種的賄賂,最後拋棄莊移撒手不管。諸如此類的勾當,罄竹難書。本尊的眼裡揉不得沙子,今日八百道侍在場,何懼苗綺羅?你若想為莊移報仇,隻管過去叫陣,她要是敢動武,算上昔日的恩恩怨怨,本尊正好給她一個好死。”
聽到莊移的名字,申鈺心中一痛,思緒一下子飛到了幾十年前。
前麵提到,申鈺曾做了幾天王妃,其實確有其事。遙想初代滄王範虱死後,滄州範氏就此凋零,於是王位易主,禪讓給了實力最強的莊氏一族。莊氏一族枝繁葉茂,嫡庶之間素有爭鬥。身為庶出領袖的莊魯,礙於嫡係迫害,隻能將二代滄王請下王位,而後扶植一個沒有靈骨的侄兒為王,以便從旁攝政。
莊移便是三代滄王。
此人素有大略,不甘於傀儡,又苦無靈骨,隻能閒賦內廷整日傷感。聽聞趕屍派的魔醫能夠替人嫁接靈骨,若傳聞非虛,他日修煉有成,一切憂愁迎刃而解,遂決定冒險一試。
不知是女魔頭醫術不精,還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沒承想,嫁接靈骨後的莊移重病纏身,每日都需女魔頭調理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