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顧玉衡正坐著馬車去府衙,他靠在馬車裡,從懷裡掏出一個刺繡精美的荷包,是幼梨以前為他縫製的。
曾經,他身上的錦襪,荷包,香囊,絡子……都是出自她的手。
她照顧他的衣食住行,他一心讀書。
沉悶枯燥的讀書備考期間,唯有她,是他唯一的歡喜。
春去秋來,歲月匆匆,他無數次想過與她偕老一生,不管用什麼方式。
世子攥緊手裡的荷包,痛楚地閉上眼,腦海中一幕幕回放著她對他聲嘶力竭地控訴。
【什麼勞什子賤妾,良妾,貴妾,我不稀罕,你若真在意我,你敢娶我這個通房為正室嗎?】
【夫人放我自由,我便是良民,沒有人可以限製我的自由,奪走我的意誌,哪怕是死……】
世子這些年總沉湎在過去裡,用過去一遍遍懲罰自己,折磨自己千瘡百孔的靈魂。
他的痛苦找不到出口,便隻能讓自己瘋狂忙碌,隻有在忙碌中才能短暫忘卻她。
可一旦放鬆下來,每到夜深人靜,往昔的回憶就會張牙舞爪撕扯他的心口,漸漸地,他與痛苦共生。
唯有痛苦,他才能感受到自己還活著,唯有疼痛,才能讓他清晰地知道,曾經的幼梨是真實存在過的。
他不想忘記她。
哪怕這份痛苦,將伴隨他一生。
那便這樣吧!
這是他虧欠她的。
他毀了她的自由,也摧毀了她往後餘生的快樂。
也虧欠了他們未出世的孩子。
如今幼梨離世了,他依然隨身攜帶著她曾經留下的痕跡。
這荷包裡麵放著一張紙,是幼梨的小像!
春夏秋冬,她的模樣。
“你說讓我做個造福社稷的好官,我一直在努力。”世子將幼梨的小像貼在胸口,“為何你還是不肯入我夢裡,哪怕一次,也好。”
“我很想你,我想對你說話,像過去那樣……”
這些年,世子總是能感受到深深的孤獨。
仿佛天地之間,隻有他還在艱難地往前走。
他相信,走著走著,在某個終點,他一定還能遇到她,還有他們的孩子。
所以,哪怕和全天下的人決裂,也沒關係。
下了馬車的顧玉衡,神情嚴肅又冷酷,整了整衣服,重新投入公務當中。
長隨硯雲這些年一直跟著左右伺候,很清楚世子在公務上有多拚,程縣的三年,他們真是把一輩子該吃的苦都吃了。
但世子似乎很享受艱苦的感覺。
越是困難,便越能激發他的鬥誌。
是以,曾經養尊處優,事事挑剔精致的世子,徹底改變,他在生活上變得越來越無所謂。
就比如吃飯,剛去程縣那會兒,鹹菜就飯是頓頓吃,硯雲都吃吐了,但世子仿佛失去了味覺一般,吃了就乾活,就因為太拚,時常胃疼。
硯雲是真心疼他。
沒辦法,以前有幼梨心疼世子,如今也隻有他來心疼世子了。
“大人,午飯您想吃點什麼呢?小的去給您準備。”硯雲問。
“隨便,如今難民還未安頓好,糧食緊張,我們三餐上不必太豐盛。”顧玉衡簡單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