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洲裡的樹妖。”戟頌平靜說道。
烏鄫握住戟頌的胳膊,緊緊地握著“我們肯定能找到他的,到時候你就可以擺脫這種黑暗的日子了。”
“但願吧。”戟頌睜開眼睛,渾黑的眼睛裡連眼白都沒有。
正如她每日所看到的世界一般,一片漆黑。
河生的母親生了一個男孩。
沒有接生婆,全靠吊著一口氣撐下來的。
母親生下弟弟之後因為失血過多昏厥了,河生把弟弟安頓好便急忙跑到鎮上請大夫,但是沒有一個大夫肯來,甚至連一點藥材都買不到。
因為現在是深夜,很多藥鋪都已經關門了。
河生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絕望地走著,她盈滿淚水的雙眼無助地向四周望去。
她大聲喊著,向四麵的人家求助,喊到嗓子沙啞,但是沒有一家回應她的求助。
她看到了一戶亮著燈的人家,看樣子還算個大戶人家。河生急忙跑了過去,站在那家人家門口不住地呼救,喊了一會兒,門內的主人似乎是聽到了,將門緩緩打開。
一個女人端著一盆水走了出來,不偏不倚地澆在了河生身上。
發著腥臭的水順著河生的身體緩緩下淌。
河生一雙清澈的眼睛裡現在已經分不清是自己的淚水,還是迎麵灑來的洗腳水。
“叫花子!要叫到彆的地方叫去!”女人怒斥道。
河生胸口感到一陣窒息,但是現在她沒有時間計較這些。
河生跑到女人的腳邊死死抱住她的腿,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求求你!救救我的母親!您是大戶人家!您肯定會有治失血過多的藥的!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救救我的母親!我的母親方才生完孩子,求求你!隻要您能救我的母親,就算把我這條命給您也可以!求求你!求求你了啊……”
“我要你的命做什麼。”女人依舊不為所動,“你知道這裡是大戶人家,那你知不知道寺廟在何處?這裡不是什麼施舍乞丐的福祉,要飯的話去彆處要去!”
女人一腳踢開河生!回身走進門去,將大門狠狠地關上!
水滴不斷從河生的發尖下落,河生整個人呆坐在原地,眼淚毫無意識地從眼角不斷地滑落。
她忽地想起位於鎮子的另一邊有座寺廟,裡麵有僧人,人們常說出家人以慈悲為懷,應該會給她一些。
懷著這樣的心情,河生一路拚命奔跑,終於跑到了寺廟。
而令她幾乎絕望的是,寺廟前有數百級台階,與這綿長的階梯比起來,遠處的寺廟也顯得過於渺小了些。
她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猶豫,這是她唯一的選擇。
無論她的母親在外人口中有多麼不堪,性情有多麼喜怒無常,她始終是她的母親,她不曾在這個紛亂的世道中拋棄過她,極儘所能地養育她,這就足夠了。
她並不奢求什麼,她隻求自己的親人能夠平安無事。
無論是自己的母親,還是母親腹中的孩子。
她在漫長的階梯上跋涉著,明明是透著寒意的夜晚,汗水卻浸透了她唯一的一件薄衫,她的鬢發濕答答地貼在臉上。
到了後半夜,河生走了約莫一半的台階。
汗水還在往下流,每走一步都顫抖不已,憔悴的臉上變得毫無血色。
她已經沒有力氣了,軟綿綿的雙腿一時失力沒有站穩,整個人向身側倒了過去,順著綿長的階梯滾落了大約五六十階,河生勉強撐起一絲意誌,用手抵住即將滾落到的那段台階。
她掙紮著爬了起來,有些鹹腥的液體流進了口中。
河生抬起袖子擦了擦唇角繼續向上走。
隻是原本近些時日就沒有吃什麼東西,加上現在過度透支體力,已經令她有些神誌不清了。
她感覺腦中一陣眩暈,為了避免方才那樣滾下去,河生緩緩地彎下腰去用手扶上麵前的台階,手腳並用地向上爬去。
汗水順著她的指尖流到地上。
河生的氣息顫抖不已,頭暈眼花,但這對於她來說並不稀奇。
從鼻子上冒出的虛汗在鼻尖逐漸彙聚,落到台階的石灰麵上,濺起一朵微小的水花。
她一邊爬,一邊在心中向寺廟中的神祗祈求,甚至向她已經亡故、完全不記得長相的父親祈求,不要帶走她的母親。
要她做什麼都可以!
隻要讓她的母親平安無事,要她去做祭品都可以!
河生爬到寺廟之後,天已經蒙蒙亮了,透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晨光。
筋疲力儘的河生幾乎是爬著前進的,她原本以為會在這裡得到一些幫助,但事實是,寺廟已經荒蕪破敗,就在大門之後的院落裡還有被餓死的僧侶,幾隻禿鷲在旁邊啄食著他們已經腐爛的屍首。
河生還沒有死心,拖著虛弱無力的身體在寺廟中大喊著,不住地呼救著。
但應答她的隻有蕭瑟的夜風和自己的回音。
河生跪坐在地上,內心的最後一絲希望也被無情地泯滅。
她在空無一人的寺廟仰頭放聲大哭,拾起地上的破凳子,猛地一揮,扔在神像的身上。
不知道在寺廟裡跪了多久,跪到臉上的血跡已經乾涸,河生支撐著麻木的雙腿搖搖晃晃地走到大門,看著綿延至下的台階,河生閉上眼睛倒了下去。
一個柴夫路過,看到了暈倒在台階下的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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