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確來說就是,他能乾皇帝該乾的工作,他能想到皇帝該想到的事情,他能玩皇帝該玩的權術,但通常情況下他不乾。
這個通常情況占據了他人生的大多數時間,基本讓人忽略了他殺最親近之內侍太監劉瑾的果決。
劉瑾,是一個該死,必須死,怎麼死都不冤枉的太監不假,但不可忽略的是,他是伴隨朱厚照長大的太監。
這個太監貪財,好利,權欲重沒錯,但不可忽略的是,他的身影占據了朱厚照迄今為止超過一半以上的人生曆程。
你猜,午夜夢回,雷雨驚夢時,鬥雞爭雄,趣味盎然時,清明重陽,思念老父時,作為人的朱厚照會不會下意識去喊“劉伴伴,快來!”這句話呢?
無論如何,旁人是無從而知他的真實想法了,畢竟作為皇帝的朱厚照,因為一名太監可能會對國家有威脅,可能會造反這個緣故,毫不猶豫就將其淩遲處死了。
劉瑾不死,搏命告狀的大臣不能留下性命。
而國家需要楊一清勝過需要劉瑾。
這是任誰都知道的事情。
劉瑾最終也沒能等來一紙留命的詔書。
而熟悉這件事情之後,再去看擺在眼前,一心一意看著書,似乎一丁點兒無趣之事都不想沾邊的朱厚照。
你就會發覺,眼前這個朱厚照,和當時那個冷酷下達命令,處死劉瑾的皇帝朱厚照,其實沒有太大區彆。
作為人的朱厚照,關不關心,血脈親近的堂兄弟,這是一件無從得知的事情。
但作為皇帝,作為一個隻允許將心神交托在江山社稷以及本人性命的皇帝,他明顯在朱厚熜身上投注了超出常理的關心。
無論這種關心是什麼態度,基本都可以當作惡意來處理。
這種惡意並不出於他的本人,而是出於他保護自身,保護地位,保護國家的想法。
當朱厚熜得出這樣一個結果之後自己都感到了不可思議。
原來這樣一個人,也可以有保護國家的想法嗎?
雖然不可思議,但的確能夠感受到,他對蒙古韃靼部落達延汗小王子的征討,其中存在著出於保護國家的想法,且能夠看到他為之付出了努力。
在應州戰場上表現出來他的凶狠,毋庸置疑,那應當是他第一次親手染血,而據他所說親手殺了一個敵人。
他的矛盾特性,也正在這凶狠的皇帝狀態與玩鬨的人狀態間,表露無疑。
修建豹房,搜集各種猛獸,不顧安危要親自與老虎搏鬥,冷落皇後夏氏幾十年,叫人家活守寡,自己卻將他人之妻劉良女視作真愛之人,可寵愛劉良女的同時,又四處搜尋貌美婦人,他人之妻妹以供娛樂。
好賜朱家姓,寵愛的臣子,類似江彬,幾乎人人都能稱自己為朱姓。
又有寧王朱宸濠送花燈,引火燒了宮殿,他卻在旁哈哈大笑,直指曰“是好一棚大煙火也!”
還有他學晉風,好男風,以各種方法搜羅男寵,他從宮裡的太監中遴選俊秀者“以充寵幸”,稱為“老兒當”。
甚至有他愛好人婦,卻將有孕之婦弄回豹房,待生育之後,不知為何人所生這樣令群臣驚悚的事情。
林林總總歸置在一起,其矛盾的特征,幾乎分明擺在眼前。
那麼問題來了,朱厚照內心的世界究竟是什麼樣的?
身處雲端,心向逍遙?上有父命,下有私心,由是上下皆無一時之定乎?
朱厚熜無心觀書,隻盯著朱厚照去看,結合他知道的,以及他看到的,想要知曉朱厚照的行為,代表著什麼樣的內心世界。
他現在呈現在自己麵前的皇帝形象,究竟是感受到了怎樣的威脅?
不必說的,相信他還未進入安陸的時候就能夠清楚明白的分辨出來。
這是一個絕對沒有能力舉旗造反的地方,毋庸置疑!
一個稱不上富庶的地區,一個衛所編製絕對不齊的王府,一個受到朝堂重視的王爺。
這三個特征集結在一塊,就是王爺是神仙,也沒法一個人對抗數萬大軍不是?
朱宸濠都有機會拚一下,但興王府絕對沒有,這是事實!
而寧王也沒能力將朱厚照皇帝的那一麵勾搭出來,我朱厚熜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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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臣朱彬求見陛下。”
門外忽然傳來一聲響亮的動靜,朱厚熜被打斷想法,腦袋裡浮現出一抹問號,朱彬?
“進!”朱厚照露出微笑,直接吩咐道。
約莫是左右無人,那平素高傲,殺氣重殺性也重的江彬,宛如一名太監,不,比太監還要諂媚十倍不止,連滾帶爬的闖進來,撲通!就是一跪“乾爹爹,乾爹爹,兒子朱彬剛剛在這安陸城中發現了一件大喜的事情,特來告知乾爹爹知道。”
朱厚照故作誇張,裝作吃驚,一點兒也不理會趙月姑露出的那抹嫌惡之色“哦?是何喜事?怎得叫我乾兒子露出這種丟醜樣子?速速報與為父知道!”
“這”江彬故意斜看了朱厚熜一眼。
“這又什麼,都是自家人,按照輩分來說,你得叫他一聲叔叔。”
“誒!誒,乾兒子這就講給長輩,講給乾爹爹聽,嘿!說來也是湊巧見兒,乾兒子這正在城中閒著無事亂逛呢,正巧瞧見了一忙的不可開膠的地兒,原以為是一處食肆,正打算碰個飯轍兒,沒成想,還有護衛不讓進,於是兒子就奇了,這光天化日之下,除了要緊之地,衙門管轄之所,各家各戶哪兒會有地方放護衛把守的道理?”
“哦?那是一處什麼要緊去處?竟然還放護衛!你可打聽清楚了?”
“嘿!嘿!那是自然,兒子可也是廢了好大功夫,就仗著一身楞膽子,硬生生和人又踹又打的,搏了好一番功夫,乾兒子手下好幾名弟兄都被撓了傷口出來,這才見著真東西,裡麵竟然反著成袋子成袋子裝的糖塊兒,這不瞧還不知道,竟都是白的,裝了船都怕是幾艘裝不下的數量。”
“當真是喜慶事情,這彆的我不知道,唯獨這糖霜,我卻曉得,恨不得比真金白銀還要值錢一些,好乾兒子,你打人的時候可問出來了?有沒有方子?是誰家的產業?”
“這,兒子蠢笨,一時沒有問得。”
啪!一聲清脆動靜,那朱厚照歡喜的臉色瞬間變成鐵青這一張臉,好像真就是爹跟兒子一樣“你這糊塗蛋兒,怎麼能這般蠢笨?都把朕的臉麵甩出去了!還不曉得把要緊事務逼出來嗎?還不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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