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笙從玉坤宮裡出來,已經是半個多時辰後。
大大小小的宮人俯首躬身,肅然地恭送著賢妃娘娘離開,有個年紀小的,甚至雙腿有些發軟。
往年隻知道這位前女官醫術高強,又深得帝心,人卻是一等一的和氣。
直到今日。
雖然他們遠遠地退下,不曾聽清楚賢妃娘娘到底和太後說了什麼,可是她通身迫人的氣勢,竟然比淫浸後宮幾十年的太後娘娘,更加讓人膽戰心驚。明明臉上帶著笑容,聲音也是輕柔溫和的,卻教人不寒而栗。
她們這才看到了溫柔的賢妃娘娘的另一麵。
一走出眾人的視線,昀笙的腿忽而一軟。
“娘娘。”
元綠連忙將她扶住。
“沒事。”昀笙低著頭,“元綠,步蓮,你們有沒有覺得,剛剛的我很可怕,比太後更加麵目可憎?”
直到對上了太後目光中的驚異和動搖,察覺到了自己那一刻心裡的痛快,昀笙才恍然意識到,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自己竟然已經諳熟了這種手段。
即便隻是對太後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可是想想兩年前和外人說話都羞怯的自己。
陌生得如同隔世。
她有些害怕。
變化是不知不覺的,會不會等到哪一天,她習慣了這種行事手段,漸漸也變成了自己以前最討厭的那種人呢?
為了權勢和利益不擇手段。
就像如今的太後一樣。
步蓮握住了她冰涼的手,堅定地搖了搖頭。
娘娘是內心強大的人,即便因為局勢擇人行事,也不會拋卻底線的。
否則我如今也不會站在這裡。
換成太後那種人,隻怕平安回宮後的第二天,就要了她這個身份可疑、還知道太多的啞女的性命,而不會顧念著火海中彼此生死相護的情誼。
昀笙在她的目光中慢慢平靜下來。
“剛剛出來的時候,元綠可把東西送進去了?”
“娘娘放心,奴婢做好了。”
她來永安宮一趟,除了威脅太後,自然還有彆的目的,總不能把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裡麵。於是便讓元綠,在自己和太後周旋的時候,代替自己去給惠音師太送了東西。
她一個妃子,不會自降身份地去拜見謝楚氏。但那位到底是宣平侯的母親,她讓下人去看望,送點東西說幾句話,還是合理的。
不管紙條上的話,謝楚氏怎樣回應,太後的人瞧見了,總得懷疑他們之間暗度陳倉,再加上昀笙今日故意在太後麵前張狂,激怒於她,太後和惠音師太二人之間再親密無間,也會生了罅隙。
正如昀笙預料的那樣,三天後,一道黑影,果然如約來到了永安宮後。
暮雲四合,月華初上。
巡視的宮人們,拎著緋紅的燈籠陸陸續續走過宮道,腳步輕得像貓,生怕打擾到宮裡的貴人。
永安宮的小南門外,元綠打量了一眼四周,打發了幾個小太監守住了附近,走了出去。一刻鐘後,又領著一個戴著兜帽的人影潛了回來。
不是彆人,正是謝家的大夫人,惠音師太。
她住在玉坤宮裡,原本一步也動不得,然而昀笙安排好了人手,在紙條上指明了三天後輪差的一個小太監,幫她鑽了個空子。
“不知賢妃娘娘要見貧尼,所為何事?”
惠音師太進了裡間的小花閣,隻見珠光閃耀,清淺的香味從小葉紫檀鏤花香爐裡徐徐散開,滿眼都是世間難見的奢華,略微愣了愣,便又恢複了冷漠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