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蓮花說的是實情,不知是氣海破碎後難以接受,還是認出李蓮花後羞愧難當,肖紫衿用還未散儘的內力自絕經脈而亡。可阮青竹聞言隻是眨眨眼,看看手上的少師,又看看李蓮花,茫然地可憐。李蓮花心裡一緊,從他手中奪過了少師。
少師不愧是寶劍,吹毛立斷,殺人不沾血,李蓮花挽了個劍花,劍身就寒光泠泠,躍然入鞘。阮青竹呆呆的看著,直到少師完全入鞘,才動了動眼珠,好像神經也剛剛被接上,握住少師刺入人體的感覺隨之而來,阮青竹的手顫抖起來,張口欲言,卻被湧上來的反胃感打斷,跑到一邊去了。
看著他的背影,李蓮花露出幾分懷念,他都有些記不清自己第一次殺人的樣子了,好像也不比阮青竹好到哪裡去吧。喬婉娩走上前來,看著少師,輕柔開口“你回來了。”
這話是對劍說,也是對人說。李蓮花聽出弦外之音,卻不知如何接話,握著少師都覺得有些燙手。喬婉娩畢竟和他相戀多年,已然看懂他的逃避,滿腹的疑問,滿心的愧疚,不知如何開口。
一時間靜默無聲,隻有潮起潮落聲回蕩於天地之間。
打破這畫麵的,是百川院來人。石水走在最前麵,臉色難看。因為之前被阮青竹打敗,肖紫衿的狀態一直很差,像個一碰就會炸開的炮仗。本來吃了雲彼丘開的藥,還稍微好些,誰知道雲彼丘自戕了,幾人才知道原來他受角麗譙的蠱惑,給門主下了碧茶之毒。肖紫衿聽聞後,以不敢喝雲彼丘開的藥為由停了藥,脾氣越發暴躁,隻有喬婉娩能規勸一二。
可喬婉娩不相信李相夷死了,天天在外麵找,哪裡有空時時哄著他。肖紫衿便也借口找門主,跟在喬婉娩後麵殷勤得很。隻是有了上次阮青竹大鬨四顧門,石水對肖紫衿就留了個心眼,生怕被他先找到門主會對門主不利,在他身邊安插了眼線。早些時候,那個手下來報,說阮青竹的人找到了少師,肖紫衿為了逼出阮青竹,竟然囚禁一群普通人。
石水聽到時都氣笑了,把同意肖紫衿帶人出去的佛白二人罵了個狗血淋頭,帶著人趕到了東海。
剛到東海,就看見喬婉娩與一個青衣男子相對而立,這人背對著她,可隻是一個背影就已經讓石水眼眶濕潤,多少次,她追隨著這個背影,鋤強扶弱,匡扶正義,她怎麼會認不出,她怎麼能認不出?
李蓮花聽見身後的腳步聲,轉過身來,就看見石水也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不由默然。他明明覺得自己變化挺大的啊,怎麼一個個都認出來了?低頭看了看手上的少師,不會是你出賣的我吧?
石水原本對上一張陌生的臉時,情緒一瞬間的停滯,可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少師後,又續上了。她停下腳步,看著李蓮花,看他陌生容貌,看他病骨支離,最後看見他衝自己拱了拱手。
“在下李蓮花,閣下可是來尋肖大俠的?”
李蓮花?閣下?肖大俠?石水的大腦原本被李相夷活著回來了的喜悅衝昏了,卻又被他這一句話凍住了,臉上血色褪去。
不等她說什麼,跟著肖紫衿的人就跑了上來,添油加醋地說阮青竹殺了肖紫衿。隻是還沒說兩句,說的最歡的那個人就被一把劍架在了脖子上,是喬婉娩的瓊軒。
喬婉娩從他身後緩緩走出,寒著臉一字一頓道“你若是學不會說話,我可以幫你把舌頭拔了。”
石水抬手讓身後的人將人捆了,喬婉娩收起劍,垂眸道“肖紫衿確實已經死了,是他自求比武,敗於阮少俠劍下,自絕經脈而亡。”又跟石水說了前因後果。
聽到肖紫衿竟然將普通人泡在水裡一整夜,不光石水,連跟她來的那些人也是一陣無言。沉默許久,石水才說“他技不如人,怨不得旁人,也沒什麼冤屈可說的。”這樣說完,就安排人將跟著肖紫衿的幾個人綁了,再去附近村裡采買白事的東西,好歹同門一場,總要送他一程的。
一旁吐夠了的阮青竹搖搖晃晃地走了回來,看見多出來的人,也沒什麼力氣去搭理,從李蓮花手上拿了少師,給了他一個“好好說話”的眼神,搖晃著往村裡走去。沒辦法,滿嘴酸水,實在不想說話。
李蓮花看著空了的手心,做了個抓握的動作,才抬起頭對石水和喬婉娩溫和一笑“兩位女俠,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不如去村裡小坐?”
石水和喬婉娩看著他露出絕不會出現在李相夷臉上的笑,心都掉到了胃裡,從前交情並不深的兩人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彼此的手,在這巨大的不安中,汲取一絲安定。
村裡一陣的兵荒馬亂,小六子帶著請來的醫師給戲班眾人看診,大家每天爬高踩低的,本來就有老傷,泡了一晚冷水,小六子生怕他們的腿都廢了,有幾個身體弱的都已經燒了起來。阮青竹本來恍惚的神思,在看見這場麵後,紛紛回籠了,一點也不難受了,甚至覺得如果肖紫衿站在麵前,自己還可以再殺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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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井邊打了桶水漱了漱口,就投身人群,給醫師們打下手去了。李蓮花看見他忙起來了,總算放心一點,帶著兩人去了上次他們住的村長家,熟門熟路地給兩人倒了杯水。
三人相對而坐,一時間都不知如何開口,最後還是喬婉娩顫著聲問“相夷……你……你是不是知道那天的事了?”
她說的是四顧門被解散那天的事,阮青竹跟在他身邊,兩人看著關係融洽,應該不會瞞著他。
也許是已經設想過和四顧門的人重逢的場麵,李蓮花淺笑了一下“是啊,我當時就在門外。”
石水手一滑,水灑了自己一身也顧不上,急忙道“我不同意的,我沒同意解散四顧門!”她沒想到當他們說要散了四顧門的時候,門主就在門外。多可笑,四顧門的主人在門外,看著一群人解散了他的基業。光是想一想,石水就覺得絕望。
“沒事的,石水,”李蓮花輕聲安撫她,“沒關係的,是我的錯,是我任性妄為,你們怪我也是應該的。而且我師弟已經幫我出氣啦,已經沒事了。”
“不……明明是雲彼丘他……”眼淚不爭氣地流,石水泣不成聲,更無顏在李相夷麵前說出雲彼丘的所作所為。
其實對自己中毒這件事,李蓮花心中早有猜測,可真的得知,是自己視為兄弟的雲彼丘對自己下毒,還是忍不住握碎了手中的茶杯,碎片紮進手心也渾然不覺,呢喃著問“為什麼?”
為什麼要對他下毒呢?真的如此恨他嗎?自他出事以來,雖然有阮青竹作為繩索拉著他不至於墮入深淵,可夜半時分,他常常覺得幾乎被往事溺死,過去的一張張笑臉後麵,隱藏著多少的怨恨呢?每每想起,他就渾身冰冷,比碧茶毒發也不遑多讓。他像是一件瓷器,每晚被摔碎一遍,白天又被陽光和青竹修補成型,可他們知道,那些裂紋從來沒有消失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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