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有記憶開始,他就是族群中的異類。沒有鋒利到可以撕開獵物喉嚨的尖牙利爪,沒有可以保護自己的毛發。生來就白的他在灰狼族群裡就像是誤入狼群的羔羊。一直保護著他的母狼在再次懷孕後,也把他拋到了腦後。狼群製度森嚴,他永遠是最後一個進食,輪到他的隻有一些殘羹冷炙,惡性循環之下,他更加瘦弱。
那年冬天格外的冷,狼群也很難找到獵物,有時已經輪不到他進食了,但他還是靠著吃草根苟活著。在幾頭老狼接二連三餓死後,頭狼決定,去偷人類放牧的羊。
草原上的生物都知道,那種兩隻腳行走的動物,隻有一個的時候很弱小,但如果有許多,就會很可怕。而且會用可怕的工具,很危險。如果不是逼不得已,頭狼也不會選擇接近兩隻腳的聚居地。
一開始很順利,那些被人馴養的羊,根本沒有在野外時的警覺性,饑腸轆轆的狼群進入了羊圈,儘情釋放這幾日的壓抑,那些白白軟軟的羊連聲音都來不及發出,就被咬斷了喉嚨。幾頭捕獵主力幾乎每狼一羊,餓的眼睛都綠了的狼無暇再顧及什麼場合,什麼進食順序,當場就埋頭咬開了羊的肚子,吃起了柔軟溫熱的內臟。
頭狼是唯一還清醒的狼,可是他不能出聲,隻能用肢體催促狼群儘快離開。牧辰雖然也被要求一起出來,但並不被允許參與捕獵,因為他無法一擊斃命,會影響狩獵行動。
但牧羊人也不是吃素的,牧羊犬很快就聞到了血腥味,一邊狂吠提醒牧羊人,一邊朝著狼群奔襲而來。被打擾進食的餓狼自然不會放棄已經到嘴的獵物,一場激戰無可避免。狼群常年一起狩獵,行動之間井然有序,而牧羊犬則經受過係統的訓練,而且在牧民家吃得好睡得好,比大部分的狼強壯。
雙方僵持不下,頭狼已有退意,因為他清楚的知道,兩隻腳還沒有出現,他們沒有勝算。可牧羊人又怎麼可能在財產受到損傷的時候還拖拖拉拉,已經持弓站在不遠處,瞄準了頭狼。
箭出,沉悶的入肉聲響起,卻是頭狼身邊的另一匹瘦狼,在撲咬牧羊犬時,無意間當了頭狼的擋箭牌。
“嗷嗚——”
頭狼發出撤退的訊號,聚集地裡也亮起了火把,由遠及近,藏在暗處的牧辰動了動身體,瞄準了一頭已經被吃了一半的羊,準備將其偷走,帶回狼群,可還不等他動作,就感覺有什麼頂在了他的頭頂。
“彆動哦,不然的話,我可就要動手了。”
身上傳來兩隻腳的聲音,牧辰聽不懂她說的什麼,隻是下意識想,這聲音可真好聽,他聽過草原上的風,聽過溪澗的水,聽過高懸的月,聽過初生的狼,卻沒聽過這麼好聽的聲音。但頭頂的刺痛把他喚醒,他不敢動,僵硬著身體,直到一雙奇怪的腳出現在他的麵前,他聽見“咦”的一聲,他麵前忽然出現一張臉。
牧辰的呼吸一下子停止了,在他麵前的,是一張以人類目光來看,隻算得上清秀的臉,可在牧辰眼裡,卻是最美好的事物。
她有著健康的膚色,棕色的大眼睛透著驚奇,雙頰上是健康的紅色,她……她長得和我一樣!
牧辰的腦中閃過一個念頭,把他自己也嚇了一跳。我明明是狼,怎麼會和兩隻腳長得一樣呢?他偷偷地打量著眼前的兩隻腳,反複對比著兩人的異同。
她的前腳和我也是一樣的,可是她不會用前腳走路。她的後腳上長著奇怪的皮毛,身上也長著奇怪的皮毛,她頭上的毛長得好奇怪……越是對比,牧辰的表情越是沮喪。果然,他隻是一匹奇怪的狼,怎麼會和兩隻腳是同類呢。
生活在獸群裡的少年實在太好懂了,所有心思都寫在臉上,那瑪仁看著看著就笑了。牧辰呆呆的看著那個笑容,忍不住也學著她的樣子,扯起了嘴角,露出了一個稱得上難看的笑容,可那瑪仁毫不嫌棄,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就像摸一隻小羊羔。在她眼裡,身無寸縷,皮膚白皙的牧辰,就是一隻流落在狼群的小羊羔。
“嗷嗚——”
頭狼的聲音再次響起,牧辰目光一凝,趁機撞開了那瑪仁,叼起那頭被吃了一半的羊,越過地上的狼屍,朝著離去的狼群奔去。
牧羊人本想搭弓射箭,一隻手從旁邊伸了出來阻止了他。
“那瑪仁,怎麼了?”
“爹爹,那是一個人呢。”
“什麼?……狼孩嗎?”
草原人與狼為鄰,自然也聽說過類似的故事,隻是沒想到會親眼見證。狼孩的出現對部落來說也許是件好事,隻要能教會狼孩說人話,那狼孩既能與人溝通,又能與狼溝通,那麼他們隻需要付出適量的肉食,就能獲得不錯的戰力。
牧羊人想著,高興地拍了拍那瑪仁的肩膀“好樣的,那瑪仁,如果還能見到他,一定要想辦法把他留下。”
那瑪仁是個聰明的姑娘,猜到了父親的意思,手指繞著其中一根小辮子,笑著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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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帶了獵物回來的狼,牧辰得到了頭狼的親近,如果在之前,他可能會視為殊榮,可是不知怎麼,那瑪仁的臉出現在他的腦海裡,在頭狼湊過來的時候,他下意識躲了躲。頭狼沒有勉強,隻是定定地看了看他,就去進食了。
那個冬天很難熬,但狼群還是熬過來了,而且沒有再死一隻狼,因為那天之後,牧辰總是會在夜晚趁著和頭狼出去狩獵的機會,偷偷離開族群,去找那瑪仁。
一開始他隻是離得很遠,看著那瑪仁的一舉一動。看那瑪仁像牧羊人一樣用著奇怪的工具,把那個工具拉的彎彎的,就有一根木棍飛出去,將一隻路過的兔子洞穿了。可那瑪仁沒有去撿那隻兔子,在她離開後,牧辰輕手輕腳過去將死兔子撿了起來,帶回了狼群。
這樣的事幾乎每天都在發生,有時是兔子,有時是田鼠,有時候那瑪仁還會把自己帶來的吃喝落下,牧辰也偷偷嘗過,很奇怪的味道,和狼群吃的不一樣,但是他很喜歡。
直到那一夜,那瑪仁坐在溪水邊撥弄她頭上的毛,不知怎麼就變得和他一樣了,接著她一件件地剝開身上的皮毛,露出和牧辰一樣的身體。天上是閃耀的群星,水中是倒映的星夢,可雲月也失色,清風也無聲,天地間隻剩那瑪仁潔白的身軀在舞動。
她是我的同類,我……不是孤身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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