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裡君臣談論內容,簡諾自是不知,她正和直播間的小夥伴們,聊得熱火朝天。還不忘指揮著簡熠拍照,準備在直播間裡換小錢錢呢!
侯府寬闊且華麗,亭台樓閣如雲,假山奇石羅列,五步一景。
景色雖美,但路途也太遠了!還沒到竇嬰所說的雀鳥處,簡諾已覺腿酸腳痛。
抬頭看著前方不遠處,被池水環繞的樓閣,詢問道“不知那是何處?”
竇嬰唇角微揚“那是府裡藏書閣,可要一觀?”
簡諾衡量了一下距離,大約一兩百米,“如果方便的話,想要去瞻仰一下聖賢之言。”
竇嬰挑了挑眉,“有何不可?恰好我也有一卷書還未看完,藏書閣清涼靜謐,難得的消暑之處,夏日裡我倒喜愛在此消磨時光。”
還在二人交談之時,早有耳聰目明的婢女去藏書閣安排諸般事宜。
待到二人抵達藏書閣之際,已鋪好菀席,且安置好了漆幾之類。
一入室內,馨香之氣迎麵而來,和昨日侯府馬車上聞到的香氣不同,更為凜冽些。
簡諾環顧四周,原來是內室一角,設有像一座峰巒疊嶂的仙山的博山香爐,嫋嫋的煙氣從鏤空的“山中”飄逸而出,仙氣繚繞,給人以置身仙境的感覺。
看見捧著銅盆、巾帕之類的婢女們過來,簡諾依葫蘆畫瓢,看著竇嬰的動作,按照侯府的規矩洗手、擦臉。
作為侯府主人的竇嬰,帶著簡諾參觀藏書閣裡的藏書。
簡諾看著眼前,大約七八十平方的室內,兩側擺放著一列列木質書架,中間區域留有一張長案,上麵擺著筆、墨、竹簡、素帛,應該是主人看書寫字的地方。
走近細看,每列架子上,都擺滿了成冊的竹簡,估摸著每個架子上呈有百餘卷,甚是壯觀。
在這個時代,知識的可貴,遠遠超出現代人的想象。金銀絹帛算不了什麼,藏書的數量才能代表一個家族的底蘊。
經過秦始皇焚《詩》、《書》,又經過秦末戰爭,大量的百家書籍都已經散失了。
西漢初,繼續推行秦代的"挾書之律",即規定民間不準藏書的禁令。直到漢惠帝時,為收集和整理圖書,才廢除"挾書之律"。
聽其矜持的誇耀,府內藏有《春秋》、《論語》、《周易》、《尚書》、《太公六韜》等等書籍。
能收集到如此之多的書籍,尤其是在沒有紙的時代,耗費的人力、物力不可小覷。
看到簡諾“震驚”的表情,竇嬰找到“知己”的感覺,滔滔不絕的向她講述,曆經五年,才收集到的《尚書》,耗儘十金才換來的《太公六韜》,從未央宮天祿閣抄錄的藏書等等求書過程中的艱辛苦楚。
其實簡諾並不能真正的“感同身受”,但也能想象到抄錄書籍的困難之處,隻好點頭附和。
眾多竹簡羅列在木質架子上,簡諾隨意的展開一冊,辨認好一會兒,指著竹簡上的文字詢問道“書中這段何解?”
竇嬰看見她所指文字,笑道“你們小女郎不是更愛摘花、撲蝶嗎?怎麼對這感興趣?”
看到簡諾不服氣的眼神,竇嬰忍俊不禁道“倒是忘了你雖年歲尚幼,但有位與眾不同的師傅來!可這些字,你現在都認識嗎?”
西漢官方字體篆字,並不認識幾個,但還好我有小熠,不然就是文盲一枚!簡諾故作謙虛道“隻略微認識了幾個字,但不曉得其深意。”
竇嬰挑了挑眉,“哦?那我倒要考察一番了,這幾個字念什麼?”
看到他手所指文字,簡諾胸有成竹道“‘儆戒無虞,罔失法度。’”
抬頭詢問道,“我沒讀錯吧?”
竇嬰詫然道“一字不差,是我想當然了!”
想起比她小一歲的幼妹,天性好動,不受拘束,在傅母的悉心教導下,現今識得五六十字已被眾人誇耀“聰慧”了!
鄉間女子能識文斷字的,屈指可數,沒想到身邊的這位就是,並且還如此年幼!
簡諾不知他心裡所思,知道了也不會詫異。
她不管是送禮還是現在故意“炫耀”自己,都是為了讓章武侯府意識到自己的與眾不同,以此來加深自己有個神通廣大的師傅這一“事實”,為自己可能異與普通同齡人的行為,找個完美借口。
昨夜的兩撥深夜“訪客”,讓她意識到身邊的不安定因素太多了,再加上還不知王家舅父對她的態度。
為了保險起見,現今借助章武候,行“狐假虎威”之事,是她能想到的最直接的辦法。
竇嬰輕咳兩聲,打斷了簡諾的思緒,認真解釋道“以我淺薄的見解,這句話的含義,可解釋為,隻有時刻警戒自己,才能免於後憂,不要破壞法規製度。”
低頭看到簡諾欽佩的目光,竇嬰莞爾道“‘罔遊於逸,罔淫於樂。’意思是說,不要優遊流於放縱,不要過度玩樂。”
簡諾指了指右側文字,“‘任賢勿貳,去邪勿疑。疑謀勿成,百誌惟熙。’作何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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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嬰凝視著竹簡上的文字,“意思是任用賢才不要三心二意,鏟除邪惡不要猶豫不決!”
喟然長歎道,“謀劃尚有疑問,就不要勉強施行。”
不經意間想起當今陛下曾賜以幾杖,允許不朝,暫時安撫住吳王濞。但隨著陛下身體日漸虛弱,吳王濞近期頻繁遣使者,以珠玉金帛賄賂諸侯王和宗室、大臣,所欲何為,明眼人一目了然。
身為外戚,自當幫扶天子,然而吃夠了呂氏外戚苦頭的以絳侯、灌將軍為首的文臣武將們卻對竇氏防備甚重。
父輩殫心竭慮的不參與政事,終日與書籍為伴。
就連國舅爺的尊貴身份,都自覺地忽略不計,譬如輿、輦、玉幾、府裡從來不用,被賞賜的府邸也未曾重新裝飾過。
終成朝野讚譽的“至純至善,質樸淳厚”的謙謙君子。
現今陛下身體有恙,據說整個未央宮縈繞著一股肅殺之氣。
又聯想起府內的傳聞,還未找到幕後散布謠言之人,父親不得不攜寶進宮“自辯”,不知現今情景如何。
如果他知道未央宮裡,父親沒有怎麼自辯、正在為君王講訴遇見金氏女童的事情,不知該作何想。
心緒不寧的竇嬰,想起父親留金氏女在府的用意,打起精神來“你這年齡讀這些,不覺生澀難懂嗎?”
“是有些生澀難懂,聽你解說後就明白了,挺有意思的!”
簡諾一邊回複著直播間觀眾的問題,一邊回答道。
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她不想繼續走動,去看什麼雀鳥,藏書閣涼爽又安靜,能多呆一會兒也是好的。
看他挺有“好為人師”潛質的,又指著一段文字詢問道,“‘正德、利用、厚生、惟和。’這段何解?”
抬頭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努力表達著自己對知識的渴望。
看著長得好看的人,心情也會愉悅些,竇嬰也不例外。看著眼前唇紅齒白,不知認生和緊張為何物的女童,乖乖巧巧站在身旁仰著頭渴慕的樣子。
思量著因她之故,而察覺到府內有奸細一事,竇嬰心情變得微微愉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