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雍道“等你三哥回來,給你看他擅長的拳法,再選了喜歡的來學。”
趙弘自點頭不停,又姐夫長,姐夫短,不住細問有什麼拳法可選,其中各又有什麼區彆雲雲,另還道“我要同阿姐學一套拳法!”
趙明枝聽得直笑。
一時有從人擺了吃食上來,趙弘才吃了東西,並不餓,卻也在一旁陪坐著,又忙忙碌碌,親給趙明枝盛粥裝湯,還殷勤問她那粥好不好吃,等她應了,方才得意地道“阿姐,這粥是我煮的!方才你同姐夫還沒來,我就一直在這看著火!”
一時吃完,正遇得外頭莊子上獵戶尋了人來抬豬。
趙弘本來一條腿已經邁出去,見得那野豬被抬起來模樣,不知想到什麼,原本臉上還高高興興的,那笑容一下子褪得乾淨,臉色都有些發白起來,後退兩步,重新回得屋中,讓到一旁。
趙明枝也不說他,隻是心中微微一歎,複又想,誰人小時候不怕這些東西,更何況弟弟一路南逃北進的,路上見得太多駭人事物,如何能禁受得住,等長大了想來會好些。
裴雍見得趙弘模樣,也不去安慰他,卻是不退反進,叫住那幾名獵戶,過去吩咐了幾句,複才轉回身來,同趙弘道“初看總是怕的,不稀奇,看慣了就好了——一會我帶你一同殺豬,叫你阿姐也嘗一嘗我二人切的肉。”
趙弘愣了一下,應了是。
等到那莊頭急忙進來回話,隻說樣樣備好了,他才茫茫然看著趙明枝,又同長姐一道跟著裴雍走了出去了。
一行人由那莊頭帶路,進得一間屋舍之中,當中已經擺了好大一個案台,上頭躺了一扇光豬,那豬身上皮毛未去,頭被一個罩子包住,下頭一盆大豬血,已經放得七七八八,底下又有一個大池子,引來熱水。
那莊頭介紹道“咱們莊子上旁的東西沒有,熱水是管夠的,莊裡莊外總在這裡殺豬,一來距離溫泉近,方便引水,二來也有天生的池子,不用自己挖。”
又問道“官人可要幾個搭手?”
裴雍搖頭道“不必,我自己來就行。”
他一麵說著,上前先去看了看那豬,轉頭同趙弘道“你走遠些,不要被血水濺了。”
趙弘強忍了忍,到底還是後退幾步。
那豬躺的說是桌案,其實不過磚石搭成的粗糙台子,邊上木架上倒插了一排刀,大小長短,另還有一把斧頭。
裴雍掃了一眼,取了最近一把匕首樣的小尖刀出來先試了試刀鋒,也不多說,拿刀尖指著桌上豬魄門,衝著趙弘道“我們這兩日獵的都是公豬,肉發騷,又硬,雖然重,到底不如這家豬好吃,家豬自小閹過,這一頭已是餓了兩日,腸胃乾淨,又提前放了血,取肉就便宜許多。”
他一邊說著先前應當如何準備,又為何要這般準備,一邊手中不停,劃拉一下,從豬屁股拉到豬頸,簡直輕輕鬆鬆,似乎一點力氣都不用,就這般把豬肚子開成了兩半。
那豬早放過了血,肚子裡雖是五臟俱全地湧出來,卻不如先前殺野豬一般嚇人。
趙弘先還嚇得閃了一下頭,等偷偷睜眼再看,裴雍早把臟腑都卸了下來,那豬腹腔中空蕩蕩的,隻有兩列排骨並白花花板油。
他下意識走近了兩步。
裴雍也不囉嗦,放下尖刀,又取了菜刀來劈開那豬脊骨。
他看上去根本不怎麼用力,刀骨相接之處,輕輕鬆鬆就把豬脊骨斬開,發出擦擦骨頭聲,乾脆利落。
趙弘打眼看著,分明那做法和昨日在山上那些獵戶分野豬的時候一樣,但不知道為什麼,裴雍的動作就格外簡單,同樣是劈砍,全無半點遲滯,那骨頭仿佛不存在一樣,既不會飛濺出血沫、骨渣,更不會被卡得艱難,竟有一種流暢的美感。
仿佛隻是一個呼吸功夫,那豬就被從脊骨正中一刀刀劈斬成了兩半。
裴雍把菜刀重新架回一旁,忽的抬起頭來,衝著趙弘笑著道“想不想來摸腰子?”
趙弘心中雖然猶豫,還是不自覺地走到那豬跟前。
裴雍道“豬腎性平,能養氣療虛,升陽補腎,我早上出去看到後院有兩棵枸杞,許是左右有溫泉,早發了綠,摘了芽頭正好夠兩把,等你一會摸出腰子來,請廚房切了花刀,同其他東西一道滾個湯給你們姐弟兩個補一補。”
說著指著那豬腹腔內一角地方道“怕不怕的?若不怕,就在此處下手,把那腰子擠出來就是。”
他所指地方白花花一片,儘是板油,看著跟棉花似的,半點不嚇人。
趙弘伸出手去,隻覺入手軟綿綿,猶帶著溫熱觸感,正要再問腰子在哪裡,又該怎麼擠,手中已是摸到位置,不用人教,隻費了一點功夫,便將裡頭一團橢圓的腰子肉擠按出來。
他隻覺神奇,忙叫“姐夫”。
裴雍拿匕首輕輕一割,分了腎蒂,又扯住板油一角,示意趙弘過來接手,口中道“使力,隨便撕吧——這是豬板油,拿來煉豬油的,豬油能補虛、潤燥,亦能解毒——今晚炸了油渣,撒點鹽粒上去,給你三哥下酒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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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趙弘撕完板油,他信手運了幾下刀,便把排骨剔出,取了最中間六條通排,去了頭尾,笑著道“今晚把這排骨斬了大塊,拿來給你們拿來燉蘿卜。”
他一樣一樣分拆,刀刃在豬身上簡直同魚兒在水裡遊走一般,輕盈、輕巧,一眨眼分出了月牙骨,再一眨眼又分出了筒骨同股骨,又細細道來,心肝脾肺腎,另有不同肉,六兩金、梅頭肉、前腿、五花、後腿等等,乃至各色骨頭,這裡做什麼用的,哪裡又應當怎麼吃,甚至不用一炷香功夫,那頭光豬便被分門彆類,一樣樣排在了案頭。
趙弘站得近,隻覺目不暇接,連眨眼都不舍得,頭一回覺得看人殺豬也變成了一種享受,真真正正理解了什麼叫做“遊刃有餘”,甚至有了一種自己已經看會了,“我上我也行”的感覺。
分到最後一隻豬蹄時候,他忍不住叫道“姐夫,姐夫,我也想試試!”
裴雍手中一停,把那匕首抽出來,讓開地方對趙弘道“小心刀口。”
趙弘幾步上前,回憶方才裴雍動作,因他滿手都是油,特地還伸手去找趙明枝,叫道“阿姐!”
趙明枝拿帕子給他擦了,退開兩步。
趙弘試了試匕首,還挺趁手,自認為是按著方才裴雍做法也去分後肘,隻那刀到了他手上,不知怎的,忽然就半點都不聽使喚了,足足花了小一刻鐘,還把那肉切得亂糟糟的,棒骨同月牙骨上黏得也全是肉,才總算把骨頭分了出來。
他將肉和骨頭攤開放在桌上,分外的不好意思,道“我看姐夫做得簡單,怎麼到了我手上,就變得這麼難了。”
裴雍道“我小時候被人掠到山上,為了活命,就說自己擅長做飯,還會趕養豬羊,靠這些胡謅才留了性命,那時候山上幾乎三兩天就要殺豬宰羊,有要看笑話的人拿這個來為難我,又要立下馬威,是死活間逼出來的手藝,殺了不知幾百上千隻豬羊,才做得到這樣快,你頭一回分肉,能有這個樣子,已經十分難得,又有什麼好比的?”
他說著又笑了笑,指了指趙弘切出來的爛糟糟後肘肉,笑道“莊子上有他們自己醃的酸菜,把這個肉剁成臊子,喊人和酸菜炒了過來,一樣好吃。”
趙弘聽他先前那一番話,雖實在好奇,卻又不敢細問,隻得在心中記下此事,預備來日再去問長姐內情,又捧場道“都聽姐夫的!”
一時這豬處置完畢,自有莊子上人來把肉收走,少不得驚歎一回怎麼能殺得這樣快雲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