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時衣睡了一日,破碗裡的收成到底是沒買得起豬蹄,她看了眼碗裡少得可憐的銅板,悠悠歎了一聲,起身卷鋪蓋走人。
流水村不大,百花樓往外走,便是一南一北兩條巷子。南邊的巷子繁華喧囂,柳時衣卻是看也沒看,趿拉著個布鞋,轉身走進相反的巷子。
這巷子與另一邊的光景截然相反,映入眼簾的,皆是殘屋敗瓦。柳時衣矮著身子穿過幾間破屋,悠悠然到了橋洞下。
橋洞之中,臥著個衣衫襤褸的女孩,見柳時衣來了,立時興奮地抬眼。
“柳姐姐!”
她剛要起身,便被柳時衣按回了褥子裡。
“就你這殘廢,還要站呢?”
柳時衣嘴上不饒人,卻是探出手掀開女孩的褲腿。褲腿空蕩蕩,隻有半截殘肢。
柳時衣仔細看了遍,沒看見有褥瘡和彆的新傷,這才放心地將褲腿放下。
“給。”
柳時衣一鬆手,幾枚銅板便叮鈴哐啷地落到女孩麵前,沒幾下就掉了個精光。柳時衣有些臉紅,女孩卻欣喜地將那少得可憐的銅板攏在手心,“今日居然收了五文,比昨日整整多了四文呢。”
柳時衣
怎麼感覺像在罵她。
她重重咳了一聲“二妞,你不會真以為我就這點搞錢的本事吧?我告訴你,不出三月,我定能賺回給你治腿的五百兩。”
二妞有些羞赧,柔柔笑道“我知道的,柳姐姐最厲害了。”
沉默片刻,二妞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腿,“其實柳姐姐不必如此,我這腿都斷了半年了,便是你真有五百兩,那神醫也不一定能治好。”
“誰說的,”柳時衣掏了掏耳朵,顯然不愛聽她這喪氣話,“你以為我這赤腳大夫白當的?我都跟各位同行打聽好了,那人確是藥王穀幸存下來的弟子,要不能要上五百兩的天價嘛。”柳時衣瞟二妞一眼,“藥王穀你不知道?那可是能醫死人肉白骨的地方,你這條腿在他手下算什麼。”
“要不是有個黑心的小賊瞎摻合,我早就拿到這五百兩了。”
一想到訖關山裡那黑心男人,柳時衣登時又是氣得牙癢癢。
二妞見她一副悶氣模樣,連忙哄她,“好好好,我知道柳姐姐辦法多得很。可便是真要給那神醫錢,也得是那隔壁村的方獨眼給啊。”
對於流水村的人而言,每日最恐慌的,並不是隨時可能會波及到自己的戰亂,而是隔壁村的方獨眼。
方獨眼原本不叫方獨眼,因為瞎了一隻眼,久而久之就得了這麼個名。他原本是個山賊,後來不知攀上了哪個官家的大腿從了良,去了隔壁馬蹄村享福。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日子過久了,山大王又忍不住寂寞,抄起了老本行,開始在邊關各村挨家挨戶收保護費。
不交也行,折腿斷耳,總之得付出點代價讓山大王滿意。
二妞的腿,就是半年前沒錢交保護費,被方獨眼打斷的。
想到方獨眼那滿身腱子肉,柳時衣心虛地轉了個眼神,“咱是要治腿,不是想要命吧。”
柳時衣站起身來,從那幾個銅板裡挑了一個,“你也不差這點飯錢。”
“等著吧,五百兩銀子,我定會給你搞到。”
說完,柳時衣轉身就走,卻被二妞叫住,“柳姐姐。”
柳時衣回頭看她,隻見二妞從枕頭下摸出一個小布囊,“不好意思啊,你讓我修的這東西,我實在是修不好。”
柳時衣接過那布囊,打開看了眼,裡麵躺著幾截斷裂的玉鐲。先前在訖關山時,不得已用了兩次縮骨功,等她找回這玉鐲時,已是摔得不成樣子。
二妞仔細瞥著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開口“這東西對你很重要嗎?”
柳時衣不過微微一怔,便毫不在意地將那布囊拉緊,扔進懷裡。
“隻是戴習慣了,沒什麼重要的。”
許是由於這玉鐲的緣故,直到走出橋洞外,柳時衣都還有些心神不寧。她索性將這帳全都記在了那黑心男頭上。
什麼掃把星,讓她一分錢沒撈著,還把自己的鐲子折進去了。
柳時衣越想越氣,索性把手裡僅有的那枚銅板拿去買了燒餅,化悲憤為食欲。可惜不過走三兩步的光景,那燒餅便涼了個透。柳時衣頗為心疼,正要將那硬梆梆的燒餅揣回懷裡暖暖,卻遠遠瞧見眾多護衛擁著一輛馬車進了村。
約莫又是哪家富家子從流水村過路進城。
柳時衣不甚在意,瞧了兩眼便轉身要走。忽地想起什麼,猛地回頭,再仔細一看,那車頭的黝黑漢子,不正是先前訖關山的殷賢手下嗎!
怎麼這冤家也來這了!
柳時衣心中大敲警鐘,餅也不吃了,立馬便要開溜。沒想到那漢子似是感受到她的視線,抬頭看了過來,不過一眼,當即麵色驟變,掀開車簾說了幾句話,便向她急奔而來。
完了。
柳時衣心中一緊,立刻開溜,可還沒跑出幾步,便被男人攥住,三兩步便將她丟在了殷賢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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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天黑得早,不過申時的光景,天光已是落了個沉。柳時衣餘光瞧了眼四周,沒有一個人影,心中暗道不妙。
“好哇,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殷賢掀開車簾,盯著麵前的柳時衣,臉上的贅肉都氣得打了個顫。
“虧我信你愛你,車隊給你毀了不說,你可知你把我害成了什麼樣?!”
柳時衣抬頭看去,殷賢的胖臉不再似原先的富貴,反而橫跨著一道燒傷的疤痕,說話時臉上贅肉一牽,顯得尤為可笑。
他那日醉的昏沉,等醒來後,就發現自己臉上針紮似的疼,手下皆是灰頭土臉站在自己麵前,告訴他車隊被毀了,那些女子也全都跑了。
殷賢頭腦還有些不甚清醒,等反應過來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那個將自己耍的團團轉的美人之後,他簡直是出離憤怒了!連帶著把為首的黝黑漢子罵了個劈頭蓋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