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爹欠你錢了嗎?他應該已經死了,我家裡現在啥也沒有,還不起你。”
女人像是被她提起父親死訊毫不在意的口吻驚到了,過了片刻才回過神來。
“你爹欠我的多了去了,我也沒指望他還得起,我來是找你的。”
柳時衣會錯了意,以為她是想賣了自己替柳山還債,眼珠轉了一圈,小臉耷拉下來,可憐巴巴的“我命數不好,是天煞孤星,你拿我賣不出價的。”
女人一愣,嗤笑“誰說你是天煞孤星?”
“我娘生我的時候就死了,我爹前不久就為了給我出門過生辰也死了,這還用人說嗎?”柳時衣用小大人的語氣說話,似乎對這樣的名聲毫不在意。
“放屁,你爹娘死了是他們命不好,關你個毛蛋丫頭屁事。誰再敢亂嚼舌根你告訴我,老娘把他們舌頭拔了給他們看看什麼叫真的天煞。”
女人話語之間儘顯凶色,柳時衣卻才聽出來,這人好像並不想賣自己,而是……在替自己說話?
柳時衣覺得奇怪,到底也隻是個小孩,忍不住問女人“你是誰?為什麼要來找我?”
女人又盯著柳時衣的臉,仔細端詳片刻,長歎一口氣“我跟你那短命鬼的爹有點交情,你以後就跟著我過。”
柳時衣這下徹底呆住,滿肚子哄騙人的說辭都重新吞回了肚子裡。她半晌才反應過來,說話都有點磕巴“……我、我什麼都不會,而且命不好,你還是離我遠一點,對,對,你得離我遠一點。”
柳時衣像是說服了自己,語調又變回了小大人“你真得離我遠一點,不然當心我把你也克死。”
女人笑了兩聲,從上往下看著柳時衣“老娘命硬得很,就你這丫頭片子,可沒本事克得了我。”
女人揚手彈了柳時衣腦門一下子“以後再敢說自己是天煞孤星,仔細我把你舌頭也給拔了。”
女人轉身打量了一下茅草屋,一臉嫌棄“以後不許住這個豬窩了,先跟我去住客棧,過兩日我盤了鋪子,再搬過去。”
她看柳時衣還想張嘴說什麼,又是抬手佯裝要打,威脅柳時衣閉嘴“再胡扯八扯我就打爛你的嘴。我現在火兒大的很,你爹死了我正愁找不到人發脾氣呢,你最好乖乖聽我的話。”
柳時衣小小個頭,卻很懂得審時度勢,本想乖乖閉嘴,但又覺得這麼大的事,總歸是得再說點什麼,憋了半天,乾脆衝女人伸出手。
“……我叫柳時衣,你、你叫什麼?”
女人噗嗤一笑,被柳時衣逗樂,拍了她手心一下“幸會,我叫煙嫋,你以後……就喊我,喊我小娘吧。”
那個黃昏,柳絮大得像是四月飛雪,但天氣也暖和了起來。煙嫋一襲紅衣,成了印在柳時衣眸子裡最亮眼的一抹光。
再之後,煙嫋就在流水村定居下來,她開了家叫百花樓的酒樓,憑著自己的姿色很快在村裡站穩了腳跟。
流水村本就是個百無禁忌的地方,那個年頭大家更是笑貧不笑娼,沒人議論煙嫋一個美嬌娘,為何要收養柳時衣。但柳時衣看著她為了養活自己,被一個個油頭粉麵的男人揩油,心裡總不是個滋味。她想讓煙嫋過上不同的生活,煙嫋對她也同理,總覺得她天天要飯不像話,就算在百花樓做個記賬的也好。
煙嫋本來就不是賢妻良母的好性子,柳時衣那時候也正是冒火上頭的年紀,倆人總是吵架,吵著吵著柳時衣就從百花樓搬了出去,回自己長大的破茅草屋住了。
回了茅草屋後,柳時衣撿了兩塊好木料子,給柳山和自己那個不知名字的親娘立了牌位。
雖然她一直還存著柳山或許還沒死的心思,但都過了這麼幾年,也清楚現在的世道,柳山多半是沒了。若是真死了,都沒人給他立塊牌位,他孤魂野鬼想回家都找不著路。
若是僥幸命大沒死成,以他的性子,也不會覺得立塊牌位是多大的事。
柳時衣就這麼想著,把柳山和素未謀麵的親娘牌位立了起來。
雖然柳山常說活人少惦記死人,但柳時衣還是認為,若是他真死了,可不能讓他在地下太清閒,起碼得多關照保佑一下煙嫋和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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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嫋一開始並不知道柳時衣還惦記著柳山,她以為柳時衣那麼個沒心沒肺的性子,便是自己的命都不在乎,又怎麼會在乎彆人的。直到偶有一次,她看見柳時衣跟柳山的牌位念叨,才知道原來柳時衣一直在想辦法打聽柳山的下落。
那陣子柳時衣剛鬨離家出走,女人氣的要命,嚷嚷著柳時衣出去就彆再回來,餓死在外麵自己都不會多看她一眼。但又忍不住讓樓裡的小廝丫頭輪流去坊市盯著她,有時候看她討飯的“收成”不好,還得裝模作樣去扔兩文錢。
直到有一日,盯梢的小廝慌慌張張跑了回來,跟煙嫋說柳時衣和人打起來了。
煙嫋匆匆趕到,隻見速來不願多事、受什麼委屈都能一笑而過的小姑娘,此刻卻騎在一個男人身上,雙眼泛紅,死死地揪著那男人的兩隻耳朵,咬牙切齒地罵他“你再敢說一句我小娘出來賣的,不乾淨了,我保證殺了你全家。”
煙嫋一愣,直到那男人的兄弟們衝著上前要對柳時衣動手,她才回過神來,二話不說,掐著細腰上去就是一通輸出,她負責辱罵男人房事不行,柳時衣負責趁男人們惱羞成怒的時候猛地上去給一巴掌,兩個數月不說一句話的人,就這樣把一群大漢搞得顏麵儘失。
終於鬨劇收場,兩個人卻是彼此看了一眼,柳時衣擦了擦嘴角的血跡,一句話也沒說,轉身就走。煙嫋氣得在她身後又是罵她,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見她頭也不回,隻能罵罵咧咧地回百花樓,讓小廝給她送點金瘡藥去。
女人和女孩就這樣吵吵嚷嚷,互相看不順眼地過了這麼多年,卻也是彼此唯一的親人。
柳時衣胸無大誌,如果真的硬要她找出個對未來的願景,她隻能想到煙嫋,她希望煙嫋健康平安,擁有很長很好的一生。雖然永遠不可能說出口,但她覺得自己和煙嫋一定能活到老太婆和小老太婆的年紀,等到煙嫋耳背聽不清話的時候,她一定要跟煙嫋說一聲。
謝謝你,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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