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華琰甚至沒有抬頭。
他伏在書案前,專心致誌地批著折子。
江燼霜手裡捏著一遝畫像。
她微微挑眉,一眼就先看到了那畫像上的第一人。
——是個年近三十,娶了三房妾室的七品文官。
碌碌無為,胸無大誌。
最重要的是,長得真醜。
隻是看了一眼,江燼霜便明白了聖上的用意。
——在警告她。
她掩下唇角冷涼的笑意,江燼霜一臉愕然“父皇這是何意?”
江華琰頭也不抬,語氣偏冷“你也到了年紀了,也該為自己尋一門婚事了。”
“當初朕為你尋親事,你借口年紀尚輕,不肯入耳,朕也便由你去了。”
“如今你這般年紀,再不宜單著了。”
江燼霜微微咬唇,掐了一下自己的腿心,眼中噙淚“父皇,昨日您分明都聽到了,兒臣與司寧——”
“江南司家路途遙遠,朕實在舍不得你這般辛苦遠嫁,”江華琰冷冷打斷,語氣不容置喙,“還是尋一個在京城知根知底的,也好讓朕放心。”
說是心疼。
其實隻是擔心她離得遠了,不受他掌控。
天高皇帝遠。
江華琰擔心她手上能操縱三十萬黑甲騎的虎符,擔心她養精蓄銳,挑了他的皇位。
他更不可能讓她跟江南司家結上親。
江南司家堆金積玉,富可敵國,若是再加上三十萬的黑甲騎,那他這皇位,可是一日都坐不安穩了。
雖然昨日在宴會上,江華琰聽到此事之後神色不顯,可才不過一日,便叫她進宮,擺明了是感受到了威脅。
江燼霜自然知道這些。
江華琰也清楚,她肯定明白其中道理。
可這種事又不能拿到明麵上來說,江華琰便借口,說是舍不得她遠嫁。
兩人心知肚明。
“父皇,兒臣心悅司寧先生已久,有情便不怕山水迢迢,兒臣吃得下這份苦。”
——不就是演戲嗎?
誰不會。
江燼霜說這話的時候,目光灼灼,情深意切,就連康公公見了,也不覺有些愣神。
“心悅司寧?”江華琰終於抬頭。
他冷笑一聲,終於抬頭向她看來。
一雙滿是冷意的眼神,儘顯天子威嚴。
——但江燼霜卻直直地與他對上了視線。
“不是前些日子才說,仍舊心悅裴愛卿,想要得他青睞嗎?”
江華琰審視著江燼霜。
江燼霜聞言,不覺輕笑。
官家分明也清楚,當初她那樣說,不過是他需要她給出的一個拒婚理由罷了。
如今反倒要拿這“理由”,想要將她架起來。
“父皇,兒臣心悅首輔大人不假,”江燼霜拿著帕子,低低啜泣起來,“可兒臣也清楚,首輔大人厭我憎我,永遠都不會垂眼兒臣的。”
一邊說著,江燼霜還煞有介事地抽了抽鼻子“如今兒臣已然心死,司寧先生真心待我,兒臣不能辜負了他。”
三兩句,將自己摘了出來。
江華琰臉色陰沉,眼底又情緒劃過。
江燼霜隻當沒看見,字字哭訴“父皇,兒臣知道父皇心疼兒臣,舍不得兒臣,但兒臣也相信,父皇肯定是想讓兒臣找一個真愛之人度過餘生。”
“兒臣如今找到了,請父皇成全。”
寂靜。
書房中格外冷寂。
康公公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低聲道“似乎是膳房送羹湯來了,奴才去給陛下端進來。”
說完,康公公低著頭,無聲退下。
一時間,偌大的禦書房中隻剩下江燼霜和江華琰二人。
主位上的男人不怒自威,帶著不容忽視的威壓,那銳利的視線似乎能將人心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