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二爺此人,本名張學理,可他在張家其實是比下不足,比上更不足。
年輕時因為聽話乖順,倒也沒弄出什麼笑話。
可後來,
嫉妒兄弟、嫌棄親子、寵妾滅妻、無故休妻……
這一樁樁,一件件,真是叫上陽人看了不少笑話。
張二爺自從將愛妾抬為繼夫人後,家裡便是這位繼夫人做主。這對於下人來說,沒什麼不同,伺候誰不是伺候呢?
隻要給錢,對著狗,也能喊爹。
可妾室終歸是妾室,上不得台麵,張二爺家後院一塌糊塗。
張老太爺對二子十分痛恨,加上張二爺在張家裡也沒做什麼貢獻,所以分給他的家產很少。
張二爺自是不服,大鬨過老宅多次,張老太爺十分不耐,失望多次後要與他斷絕關係。張二爺這才怕了,收斂了不少。
張老太爺年輕時也是京官,甚至做到了當朝首輔,與先帝關係匪淺。
在上陽,張家老太爺說是金口玉言也不為過。
如果丟了這塊招牌,張二爺的日子可就更悲慘了。
不過他現在也挺慘的,年齡大了,什麼都懶得做。加上繼夫人不斷挑撥,張二爺一直覺得,落到如今這個下場都是那群人害的。
不過三年,一家子便把家裡的錢財揮霍個精光。
張老太爺不管他,他就把主意打到張文淵身上。這小子身體裡終歸流著他的血,難道不怕被戳著脊梁骨罵“不孝”嗎?
可這小子也真沉得住,常年待在老宅裡,閉門不出,張二爺一直找不到機會。
後來好不容易能說幾句話,也被他身邊張老太爺安排的人趕走。
張二爺過慣了富貴嬌奢的日子,哪裡受得了一朝清苦?
所以,房屋被賣出去,下人被發賣,女兒被嫁出去,庶子被趕出去……
到後來,張二爺與繼夫人隻能到老宅門口賣慘,吃喝拉撒睡皆在這裡。
張老太爺氣得要吐血,他英明了一世,怎就生了這麼個孽障。
一紙契書出,上陽人皆知,張二爺從此與上陽張家再無關係了。
京城的人也看了笑話,尤其張大少的政敵還以此作筏子,設下陷阱。
張文淵趕去祖父臥房看望時,便聽到了這麼一句。
“早知是這副模樣,就該一碗藥弄死他!這麼個禍害,害人害己!真是氣死我!”說完咳嗽幾聲,更生氣了,又來了一句。
“淵兒那副木訥的樣子,可不就是他傳得!真是沒用!文氏二嫁的夫婿極好,生的長子如今極是聰慧!”
張文淵低頭看腳尖。
他的生母,姓文。
斷絕關係後的張二爺,現在可沒人再稱他一聲“二爺”了。
張學理兩人不敢再在張家老宅門口晃悠,因為那些侍衛從他被斷絕關係開始就肆無忌憚地揍人,他們上一次,被揍得隻剩一口氣。
他們漸漸消失在眾人眼前。
直到聽聞張家大房上京,卻把張文淵留下,身在賭場的張學理露出了猙獰的笑容,他的眼中散發出狂熱的光彩。
“再給我三天!揚哥!三天後我一定能還清所有的!相信我,哈哈哈哈!”
張文淵依舊住在老宅裡,雖然這座房子祖父已經分給大伯,但這,也是他們能給他的最後一點庇護了。
可上天向來喜歡折磨他。
在一個發燒的夜晚,他被潛入府中的張學理帶出,偷藏到一處不知名的地方。
老宅之前好歹也是張學理的家,他清楚內裡布局,加上有錢能使鬼推磨,自是順順利利將人帶走。
張學理給他灌各種藥,逼問錢財下落。
這一藏就是好幾年。
張家人翻遍了上陽,也找不到人。無奈去信京中,張大爺卻隻能對著書信歎息。細看下去,眼中還凝著淚。
“時也,命也啊!”
張文淵以為自己還在上陽,卻不知在當晚就已經被帶出了上陽。
張學理這時候倒是十分聰明。
不時雇傭一些亡命之徒去上陽取錢。
張文淵的身子需要精心調養,喝的藥都不算便宜,所以張家老太爺夫妻給他留下了大筆錢財,這是人儘皆知的事。
其他張家人也隻是少一部分有些不忿。
張大爺一家卻是毫不在意,錢財難得,卻又易得。
張學理逼迫張文淵在契書上蓋手印,又讓人拿了契書去錢莊取錢,離了上陽的他,可謂是逍遙自在。
他也不管張文淵的病,隻要沒死就行。
張文淵終日昏昏沉沉,吃的是餿食,喝的是泔水。下了軟骨藥的他這下真的是隻能躺著了,這種由內散發出的無力感,讓他非常痛恨。
眼睛一直被蒙著黑布,終日見不到光明,連拉撒都隻能就地解決,張文淵從小到大第一次生了殺心。
他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就要遭受如此踐踏!!!
終年喝不到藥,他變得更加虛弱,若殘燭一般。
隻能依靠那人給自己送食物的次數來計算自己什麼時候會解脫。
那一天,很快來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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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多的錢財也擋不住一個賭徒之心。
張學理花光了張文淵名下所有錢財後,開始對他拳打腳踢。
枯井中彌漫著臭味與血腥味,張學理往往都是來把張文淵揍一頓,看能不能再撬幾個子出來,就走了。
真是奇怪,張文淵自嘲,有眼淚流出,沾濕了黑布。
這個時候,他偏偏又顯得“強壯”了,被打那麼多次,居然還沒死。
後來的一次,張文淵聽見張學理罵罵咧咧地說,要拿他跟張家換錢。
張家……
自己這副樣子,哪裡能見人?
張文淵到今天,雖已被人按在地上,踩踏過無數次。
但他還是想,儘可能地保留一點顏麵。
咬舌自儘的他沒能等到死亡,而是等到了一團臭布。
“他奶奶的!那群孫子居然說你已經因病去逝,還假模假樣地搞了塊墓地!……”
因病去世……
原來他已經死了啊……
張學理從此再也沒有來。
張文淵日複一日地枯槁,沒有吃的,也沒有水。
這樣的日子也不知過去多久,他才走向死亡。
臨死前,生前種種,如走馬燈一般,在他腦海中翻湧。
張文淵四歲時,曾在自家後院的湖中遊玩,不慎落水,差點死掉。
一連燒了好幾天,母親衣不解帶地照顧他。
或許是落水留下了陰影,自這以後,他就有些寡言少語。
張家還有子弟笑他是溺了水,人也變傻了。
“淵兒,你一定要努力讀書,將那兩人好好比下去!”
可是父親,讀書,為什麼要把大哥二哥比下去?
“我的淵兒,良藥雖苦,誰讓你體弱呢?快喝了!明天不許和他們出去玩,在家好生待著!”
可是母親,我雖體弱,大夫也說過適當的運動有利於強身。
“淵兒,你祖父這次的考教怎麼又不會?是不是最近貪玩了?日後讀書再加兩個時辰!”
可是父親,孩兒讀書,真的沒有天分。
“又是上好的文房四房,又是絕頂的和田玉,再看看你!你得了什麼玩意?!”
“我怎麼就生出你這個不知討喜的榆木腦袋?!讀書比不過也就罷了,怎麼連話都不會說?!”
“爹,我知道錯了,您彆生氣。”
“我會改的。”
可是父親,我究竟錯在哪裡?
不聰明,就是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