鷺娘後來得知了這件事,有些微詫異。
不過,她冷淡散漫又渾不在意“我並不需要他來歌頌。”
我們也不需要他來認可。
被困的人無論是不是他孫女她都會救,因為他們救的是百姓,是人,而不是獨獨是肖騰的孫女。
大人的世界並非隻有思考、權衡、量度,也有一往無前的孤勇。
…
國子監的學生乘著馬車,晃晃悠悠在鋪滿碎石子的小道上走,車軲轆吱呀呀的聲音混著馬夫一心一意趕車的揮鞭響,後麵的車架上捆著一箱又一箱書冊古籍。
鐘離彧雙手枕在側窗上,下巴枕在雙手上,眯著眼睛向遠處望去。
忽然,他注意到了什麼,猛地一下來了精神,趕緊撞了撞旁邊陸逍的手肘,小聲道“是女學的學生。”
正如自然界有一見麵有分外眼紅的天敵,他們這群眼高於頂的世家少年也有天敵——
說的就是前麵不遠處那一群以孔沅真為首的小娘子。
她們或出身貴族,或出身清流,或出身世家,但無一例外都身份尊貴。
其實國子監裡不少學生以後的夫人,很有可能就會在這些小娘子裡麵產生,女學的那些小娘子以後的結親對象也大概率會從他們中間挑選。
畢竟門當戶對的觀念在如今還是分外推崇的。
他們小時候喜歡翻圍牆、捉蛐蛐攏在手心故意去嚇唬她們,後來長大懂事了,反而不好意思再往前湊,所以今天在這裡碰到也猶覺新鮮。
鐘離彧左右看了看,拿畫了隻小豬的草稿紙折了個小紙鳶故意扔過去,正好輕輕砸中一位身穿橘色裙衫的小娘子。
那小娘子脾氣也爆,要是換作以往早就氣呼呼開罵了,可今天隻是惡狠狠的瞪他一眼,扭過臉就無心再搭理他。
鐘離彧有些不得勁,又有些好奇,身子都不自覺往前探了探“她們都在那乾什麼呢?”
——她們正在和彆人吵架。
“我們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見死不救?你當這是什麼啊?這可是幾十條人命!”
年齡最小的姑娘眼睛都急紅了,硬要往裡麵闖,偏偏攔在她們身前的護衛卻毫不動容,不準她們再上前一步。
管家也隻一個勁催促她們趕緊上馬車離開,看似苦口婆心的勸道“我們已經算晚了,這地兒怕有再震的可能性,再不離開就來不及了啊!”
橘色裙衫小娘子聞言差點跳起來,“那就在再震之前把人救出來啊!說什麼喪氣話!”
管家故意苦著一張臉,繼續勸道“一些百姓而已,想來朝廷會派人來救的,我們也會叫人來施救,若是您貿貿然去救人反倒把自己傷著了,誒喲,那老奴這顆腦袋可就要搬家了啊!”
百姓在他看來是什麼呢?
是牲口,是雜草,是騾子,是芻狗。
在管家看來,因地震被埋在下麵的所有百姓加起來都比不上眼前這些嬌小姐指腹上的一小條傷口,她們的命就是比他們貴些。
再者,救?說得容易輕巧,如何救?怎麼救?有個章法沒?
她們真就以為就是動動嘴皮子那麼容易?像在繃子上捏著針繡繡花一樣簡單?
嗤,一群容易無用心軟的小姑娘。
當然,他也不是輕視這些手不能挑肩不能扛的貴女,隻是理所當然的覺得她們站著說話不腰疼。
無論再怎麼說,管家和護衛就是不吭聲,攔著不讓她們去救人。
小姑娘們氣急,說什麼會叫人來施救的鬼話!早在昨天她們就知道有人被困在下麵,管家答應會派人來救,可今天來看根本就沒人來救!
而現在,為了讓她們趕緊走,又敷衍的扯出這種騙人的話來!
況且京城有多大?就算朝廷派了人又何時才能等到援助來?他們已經艱難地撐過了一天,難道還要再撐一天嗎?
明知道能救,為什麼不救?明知可為,又為何不為?
最重要的是,憑什麼理所當然的認為我們不行?我們憑什麼不行?
她們又是氣又是急,齊齊看向中間一位穿紅裙的女郎,眼巴巴的如望著主心骨,喚道“沅真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