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笪見淩楓禮節周全,略想了想,回禮道“在下姓奚名笪,我們夫婦是山西平陽府人氏。在下從小就是在北方長大,對河流水情上確實不太通,隨意議論,讓兄台見笑了。”紈素見他報的雖是真名,行的卻不是江湖人的禮節,饒有興味地瞥了他一眼,微微含笑,也以尋常婦人禮節,向淩楓道了個萬福。
那淩楓本就年輕,江湖經驗淺奚笪與紈素兩人身上又未佩兵刃。隻這樣互通了姓名,淩楓又如何能對的上號,從“奚笪”想到天緣派,再想到“天魔琴”和攝心大法的江湖舊聞?當下隻覺得有點耳熟,便不多想,嘴上一口一個“奚兄”,與奚笪攀談起來。紈素在一旁陪著,原本憋著笑意,隻想著在趙台渡所見之事,又知道不該再提起,反而揭人瘡疤。但漸漸的,她聽淩楓談及漕運、治河等事,言語雖激烈憤懣些,但談及具體措施,竟頗有過人見地,顯見在這方麵下過不少功夫,於是也漸漸認真起來,幾次插口提問,與淩楓探討起朝廷該如何治理黃河水患,該如何疏浚淮河下遊河道,免江淮百姓受水災之苦等事來。
但奚笪自幼習武,他卻哪裡懂得什麼水文?此刻站在一旁,隻覺得身側兩人聊的都是自己聽不懂的東西,待要走開,要去問船家要桌椅要茶水,想想也極不合適。做“丈夫”的,哪有把“妻子”留下跟其他男子聊天,自己跑了的道理?他在一旁插不上嘴,一時又聽兩人聊得密切,淩楓已經開始講自己父親當時所任何職,在哪裡治水,又如何因災獲罪的始末了。他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心裡越來越覺煩悶,遂覷了個空兒,轉移話題道“不瞞淩少俠,我夫妻昨日在趙台渡碼頭上是見過兄台的。敢問兄台的佩劍昨日尚在身上,如今……”
淩楓聽他問起此事,赧然道“那真是見笑了。賢伉儷若說昨日見過在下,想必是見了在下為人強出頭,要為那女子贖身之事了?”奚笪道“兄台當時路見不平,挺身相助,可稱豪氣乾雲,這份俠義心腸我夫妻是極佩服的。”淩楓輕描淡寫,笑道“那兄台是沒接著去賭坊看這個熱鬨,才會覺得在下這個閒事管得好了。可惜在下不自量力,賭技實在不佳,三把合輸了一千四百兩銀,一次都沒贏過。且我這次出門,隨身也沒帶這麼些錢財,遂先把劍押在櫃上,回洛京家中拿錢,以後再回去贖。好在那江上賭坊的紀掌櫃還算氣度宏大,雖然我連賭連輸,也還是看在我給他送錢送得如此痛快的份上,放了那女子的身契,肯容她回家去了。”紈素瞧了淩楓一眼,見他麵上雖有些失意之色,但可能是當著兩個新認得的朋友不願意太丟顏麵,說話的語調還算輕鬆,不覺暗暗點頭。
奚笪聽了這話,卻故意驚訝道“他讓你把劍留在櫃上,之後再回去贖回?”向紈素道“若是時間碰得不巧,難道不會穿幫?”紈素不意他竟要在此時揭穿西洋鏡,使勁使眼色阻止他。淩楓聽著話頭不對,抬頭疑惑道“奚兄這話是什麼意思?在下卻沒聽懂。”奚笪原本是看見了紈素的眼色的,但此刻有奇特鬱悶之感,填於胸臆,哪裡還顧得這些?便將他圍觀之時怎麼發現圍觀的都是外地人,賣糖水的老爹又是怎麼說的,江上賭坊是怎麼設的局,一樣樣細細講來。淩楓聽得目瞪口呆,歎道“竟原來是這樣!”
紈素見淩楓麵色激憤,拍著船上欄杆,一副要現在下船,掉頭回去找賭坊主人麻煩的樣子,皺眉橫了奚笪一眼,柔聲勸道“初在江湖上行走,上一兩次當也是難免的。兄台隻管裝作不知,早些回去拿了錢,贖了劍回來是正事。”停了停,歎道“不瞞兄台,那天我夫婦在旁邊看著,那紀掌櫃自己的武藝,應比他那些打手捆到一起,更強十倍。若以兄台單槍匹馬,要回去講這個道理,隻怕反而生出其他凶險來。古語有雲,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兄台若家中不缺這些浮財,不如暫時壓下此事,待之後若有彆的機會,再做打算不遲。”淩楓愣了一愣,無奈歎道“原來兩位也看出在下武藝稀鬆了。我原還當兩位不是江湖人。”揮一揮手,苦笑道“以在下這點本事,在這拍拍欄杆是敢的,若真叫我現在孤身回那個賭坊尋釁,我自己還是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的。嫂子隻管放心就是。”便不多言了。奚笪後知後覺,發現自己這次貧嘴賤舌,當麵揭人瘡疤之事,隻怕已惹了紈素不快,也沉默下來。兩邊又略聊幾句,便行禮告彆,各自回艙裡去了。
放下淩楓不提,卻說紈素回艙以後,開了船艙窗戶,坐到窗邊的貴妃榻上,拿出薑觀主前幾日給她寫了幾張紙的線索,默默地自己坐著看。奚笪自知自己方才行事不怎麼君子,此刻也有些後悔,訕訕地在一旁,一會兒給她遞點心,一會兒給她倒茶,一會又送瓜子,忙個不住。過了半晌,紈素忍無可忍,放下那幾頁熟宣,無奈歎道“求求你彆在我跟前轉來轉去了。隻管坐下好不好?你要是要看薑觀主都給我寫了什麼,也直說便是!”
奚笪搖頭道“我是怕你生氣。”紈素道“這可奇了,我有什麼氣可生?”便把那幾張紙往桌上一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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