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叫宣南的小縣城，灰撲撲的街道，兩邊是高矮不一的平房，暗青色牆磚上印著大字號的紅色標語。
臨近中午，街上的行人並不多，一水兒的深藍灰藍土黃色衣服。
雖腳步匆匆，精神麵貌昂揚，但掩蓋不了他們臉色蠟黃、身形消瘦的事實，一眼望過去都是灰頭土臉的，像記憶裡褪了色的老照片。
前世姚幼寧曾在黃昏後的小院子裡，聽外公外婆躺在搖椅上回憶他們的青蔥歲月，其中著墨最多的便是在供銷社排隊買東西和到國營飯店打牙祭。
所以她難免好奇，書中所處的時代是否和外公外婆曾經曆的時代一樣。
沿著街走了沒多久就看見一座二層小樓，外麵掛著一張老舊的木招牌，還未走近就能聞到飯菜的香味。
走入大廳，裡麵已經坐了好幾桌人，很是熱鬨，姚幼寧挑了個靠窗的位子。
“爹，娘，你們先坐，看看想吃什麼我去點。”
牆上有塊黑板，用粉筆寫著今日供應。
主食
饅頭四分
大肉包子八分
陽春麵八分
肉臊子麵一角五分
……
肉菜
炒青菜一角
回鍋肉六角
小雞燉蘑菇九角二分
……
姚二壯僅有的經驗就是來縣城給大哥大嫂送臘肉和雞蛋時，大哥請他在國營飯店吃了一碗陽春麵。
那可是富強粉做的麵條，白白的一海碗，上麵還撒了翠綠的蔥花，麵條柔韌有嚼勁，吃著滿口都是麥香，味道彆提多好了，時隔幾年他依舊能咂摸出味兒來。
久遠記憶裡的美味讓他難得地露出了一絲笑容。
“爹吃個饅頭喝碗水就行，你娘喜歡吃肉包子，你給她多買幾個。”
姚二壯有些愧疚地看向媳婦，“結婚的時候說好讓你每年都有肉包子吃的，結果這麼多年了也沒吃上幾回。”
苗玉花老臉一紅，“你和閨女說這個乾嘛…”
“幼寧，彆聽你爹瞎說，娘不愛吃那個，你就可著自己喜歡吃的點啊，還有祁家小子，你也去點，彆客氣啊。”
她不好意思地擺擺手，催著兩個年輕人去點菜。
這年頭來國營飯店吃飯得自己去櫃台點，先交了錢和糧票，服務員會給開一式兩聯小票，憑票去窗口端飯菜。
能在國營飯店當服務員，可是極為體麵的，他們拿國家的固定工資，一個比一個牛氣，根本就沒有顧客是上帝這一說，你要敢使喚服務員端盤子倒水，對不起，你這是欺負勞動人民。
玻璃窗口裡熱氣騰騰，大師傅正帶著學徒忙碌。
窗口外的櫃台，兩個服務員正在點菜收錢。
其中年輕一點的女孩圓臉圓眼睛，身形微胖，看著很是有福氣，另一個四十多歲的容長臉，正插著腰和一個顧客爭論。
“就是這態度，你愛吃不吃！”
“八分錢一碗的麵還想吃肉？真是想得美！”
“……”
客人挨了劈頭蓋臉一頓罵，氣呼呼地走了。
姚幼寧終於明白為什麼大廳牆上左邊掛著“發展經濟保障供給”，右邊卻貼著“不得隨意打罵顧客”了。
是很有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