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花圃雖然很久沒人動過，可畢竟是之前特意移過來的上等土壤。
宋聿單膝跪在地上，將薔薇藤蔓插入土中。
雪天的冷風剔骨般剮到關節上，他無視通紅的雙手，捧起土壤覆蓋在最表麵的一層，將其壓得嚴實。
忽然，豎立的薔薇藤蔓歪了。
他下意識伸手去扶，手心卻傳來刺痛感。
是薔薇上麵的刺，深深紮進皮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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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聿展開手心，上麵冒出鮮紅的血珠，還有幾片雪花飄落到上麵，白雪迅速融進血裡。
他怔住了，這才發現薔薇是有刺的。
很尖銳的刺。
能毫不留情麵地將他刺得滿手鮮血。
幾天過去，果不其然。
花圃的薔薇殘敗在大雪中，連紅薔薇的花苞都看不見。
而宋聿的狀態也如同枯敗的薔薇，臉色蒼白如雪，彌漫著陰冷的憔悴神色，是難以掩飾的病態。
好不容易等到雪停了，氣溫漸漸回升。
他強忍難受，打開莊園大門。
最原始的土壤氣息侵入鼻腔。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鬱鬱蔥蔥的山野。蔚藍天空下，小草挺立，生機勃勃，仿佛童話世界裡的夢幻國度。
這整片山野都是宋聿曾拍買下來的土地。
可他從未和陸芊芊在外麵停留過。
“少爺，薔薇花不一定要被局限在那一片花圃中。”
“隻要它們能盛開，哪怕是在彆處，總歸是好的。”
李叔醇厚蒼老的聲音時隔多年傳入耳中。
宋聿心思縝密，卻在此刻才明白話中的真正含義。
人人稱讚他天賦異稟，學什麼東西都很快。
可他卻不會種薔薇。
更不會愛人。
相反，他愚蠢至極，曾經得到過陸芊芊的愛。
卻親手折斷薔薇，把那份愛弄丟。
六年後，他才意識到。
陸芊芊從來不屬於花圃裡的薔薇。
她是山野的薔薇，在風中肆意生長，綻放出最美的姿態。
是罪惡的他。
把一切都給毀了。
廣闊的藍天山野下，隻看得到一個默默的身影。
這一刻，宋聿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聿少，不再身著矜貴的西服，不再戴上昂貴的腕表，尊貴的身份被拋之腦後。
他彎起脊背，變為了一個隻想將薔薇花種灑滿山野的罪人，卑微得猶如腳下細小土壤顆粒。
山野的麵積異常廣闊，可每一寸土地都被細心地留下痕跡。
不知不覺，光線慢慢變淡，來到日落時分。
大袋的種子竟隻剩下十來顆。
恍惚間，居然看到灑下的種子逐漸蘇醒，在土壤中露出幼芽。不到一會兒就長成一大片層層疊疊的紅薔薇，隨風搖曳。
而魂牽夢縈的女孩就站在麵前，衝著他露出甜美明媚的笑容。
仿佛整片山野薔薇變成了點綴。
忽然，一陣風吹拂而來。
把這美好夢幻的一切全部吹散。
女孩消失不見，山野上隻長滿蔥綠的小草，更沒有什麼薔薇花。
地平線邊沿的暗光，隻能隱約看到地上密密麻麻的花種，整個世界寂靜無聲。
如同在淩晨的夢境中醒來。
沉默又悲哀。
可哪怕隻是幻想，隻是一瞬。
也被有心之人捕捉到了，烙印在腦海。
宋聿眼尾微紅，淒然一笑，淚水無聲地劃過臉頰。
滴落到這片神聖的山野土地上。
聲音更是低啞到顫抖。
“我的芊芊”
“真漂亮啊。”
他動作輕柔，捧起最後一把種子，小心翼翼地覆上唇。
像是在親吻。
那位深愛到淪陷的人。
那位弄丟再不複返的人。
微風吹拂，綠油油的草尖好似波浪一般律動，底下是遮不住的棕色種子。
這些布滿整個山野的花種，會在時間的沉澱下。
被風雨淋，被驕陽曬。
沒人知道。
何時才能衝破土層，何時才能長出層層疊疊的豔麗紅薔薇。
也許下一秒就會長出幼芽。
在山野之間瘋長。
也許這輩子都困陷於黑暗。
永遠腐爛在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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