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西亞老師,您跟著我就好。艾琳大人她很忙,她把您交給我負責了。您需要做的工作很少,如果覺得累了可以隨時休息。”
奧忒凱絲特認真地看著加西亞,把一些簡單的工作交給他後就埋頭處理自己的事情。
加西亞很快處理好了自己的工作。奧忒凱絲特看加西亞無聊,就讓他去領主府裡轉轉。
加西亞在領主府的花園裡看到了艾琳。艾琳拿著聯絡器在說些什麼,很快,艾琳眉眼肅殺地結束了通訊。
艾琳很快看到了加西亞,她笑起來,和加西亞打了個招呼。
“你好呀加西亞老師,有什麼事情嘛?”
加西亞搖頭。
艾琳走近加西亞。她已經在加西亞身上看到了改變,但這種改變還不夠。
要足夠絕望才能生出銳不可當的勇氣,要正視自己才可以理清情況繼續前進。
艾琳抬頭看天,發現今天格外晴朗。太陽熱烈,鋪在地上的枯葉脆脆的,踩上去會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音。
乾燥的氣候能夠曬乾悲傷,但加西亞能夠從他潮濕的過往中走出來嗎?
艾琳不知道。她尊重加西亞的想法。她想了想,問向加西亞。
“加西亞老師,你想聽個故事嘛?”
加西亞喜歡所有能讓他覺得更加親近他的學生們的方式,他堅定地點頭,黑色的長發掃過他的肩頭,像濕潤的海草。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隻非常可憐的小海兔,他的監護人對他並不好,他經常挨打,過得非常非常慘。但是有一天,他殺掉了他的監護人。他為了讓自己能夠活下去,選擇忘記他殺人的事實。但是他長大以後依舊被這件事影響著,他每次看到和他的監護人有幾分相像的人,他都會害怕到躲起來,然後丟失這段記憶。
但他覺得很幸福,因為他可以遺忘,他能夠繼續生活下去。
加西亞老師,你覺得這隻小海兔幸福嘛?”
艾琳眸子血紅,她看向加西亞,觀察著他的反應。
加西亞遲疑了很久。然後他猶疑地開口。
“我不覺得……小海兔是幸福的。欺騙自己不會獲得真正的幸福。雖然它可以遺忘,但這也代表著它失去了很多能夠獲得真正幸福的可能。就像,如果他剛收到了很好的禮物,結果轉頭就忘記了這件事,這怎麼會幸福呢?它會忘記它學到的東西,會忘記很多幸福的瞬間,就隻是因為過去的記憶影響,它的一生就要葬送在這上麵嗎?”
加西亞說完之後看向艾琳,他不確定他說的是艾琳想要聽到的,他從艾琳的聲音中聽不出任何偏向。
但艾琳表情沒變,她反問加西亞。
“那加西亞老師,如果你是這個小海兔,你會怎麼選擇呢?平靜的生活可以繼續下去,這不是一種幸福嗎?如果要記起過往,那會不會很痛苦呢?”
加西亞抿唇。他的眼珠黑漆的像夜空。他很掙紮,但最後他還是搖頭。
“我會選擇帶著痛苦的記憶生活。我要真正的幸福。虛假的遺忘隻是對自己的欺騙,平靜的生活並不讓人覺得幸福,我不想看到殘缺的記憶……我想麵對現實,解決問題。”
他要享受陽光。他再不要那濕漉漉的天氣和始終止不住的雨滴。他流著血的傷口在愈合,他不想做任何會讓他退步的選擇。
他要向前走。筆直地、堅定地向前走。
艾琳歎了口氣。
對於加西亞的答案,她還是有些意外的。她以為加西亞會下意識地回避這個問題,但她沒想到加西亞會這麼坦誠。
坦誠地讓她覺得接下來的話有些難以說出口。
艾琳回避了加西亞的眼神,但她的話語卻毫不遮掩。
“加西亞老師,你在看到醉酒的人之後會超級快地躲起來,然後迅速忘掉這段記憶。這是因為,在你的成長過程中,有一個叫阿達梓的人,他是個酒鬼。你不記得他對嘛?是的,你不記得。
我想,原因應該是——”
艾琳神情微變。
“你誤殺了他。”
秋風乍起。
剛才還很晴朗的天變得格外陰沉。似乎還有沉沉的悶雷聲。
艾琳有些驚疑。她看著低下頭什麼都沒說的加西亞,不知道這突然的變故和他有沒有關係。
而加西亞——他抬起頭,眼神裡有些艾琳看不懂的茫然。
“艾琳同學,我不認識什麼阿達梓。”
“加西亞老師,瑈幽有很多酒館噢。事實能夠說明一切。但您願意接受嗎?”
加西亞不喜歡去酒館。他現在足夠幸福,他不需要去酒館來解決他的憂愁。可是解決他的憂愁的是酒精嗎?他不知道,他的生活裡有很多不能探究的細節。
他不能是殺人犯。他是祖父的驕傲,他已經足夠懦弱,他不能犯下這麼大的錯。
加西亞抬頭看著陰沉的天色,他覺得自己的世界被強製合上了。他被困在雨裡,像一種懲罰。他有時也會想,他到底做錯了什麼才會變成現在這種模樣。他知道自己的卑微,知道自己在討好這個世界,知道他到底有多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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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殺了人嗎?
一粒雨滴掉在加西亞的眉心。黏膩的氣息再次籠罩了他,他又回到了那無助的灰色童年。雨夜伴隨著死亡,他的無力擠壓著他的思維,就好像有兩麵牆在夾著他,並且越夾越緊,直到他血肉模糊。
加西亞握緊了拳頭。
艾琳驚訝地發現,花園裡所有植物都在猛烈地生長,那種勁頭似乎要衝破天塹。無數花朵蜂擁而起,又迅速落敗。
這都是幻影。艾琳知道這都是幻影,但她依舊被那幻影中體現出來的生命力所震撼,就好像不屈於死亡的狂烈呐喊。
在這紛雜的幻影中,艾琳聽見加西亞乾淨的聲音。
“艾琳同學,我想去酒館。”
艾琳眼前隻有盛開的花。在盛開的花背後,加西亞的麵容模糊而堅定。他墨綠的眼眸像飄忽的鬼火,影影綽綽。
艾琳覺得加西亞好像在抗爭著什麼。但她並不清楚。她隻是找到了最近的酒館,然後在雨滴砸到她之前帶著加西亞去酒館驗證她掌握到的消息。
離領主府最近的酒館隻需要步行五分鐘。
在這五分鐘裡,加西亞握著的拳頭始終沒有鬆開過。他緊緊地閉著嘴,但他的神情是那麼複雜,讓艾琳覺得如果他開口就會發出無助的嗚咽。
儘管如此,加西亞始終沒有窒息。他深深地呼吸著,胸口不斷地起伏。他已經找到了讓自己不再窒息的方式,他始終在學習,他學得很快,他吸收著他之前不理解的知識。他開始成長了,這不是幻影。
酒館到了。
這是最普通的一種酒館。廉價的麥芽啤酒,乾硬的黑麵包,浸在油漬裡的,咯吱咯吱響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