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一霎不霎地看著他,將他仔細打量了數久,方道“罷了,既已休息了,便休息三個時辰再行上路吧。”
宋客見他仍然不伸手來接水,隻得將水袋反轉,自己又痛飲了一番,方才喘了口氣,也四處走了走,覓了一處樹根作出要休息的樣子。
這四處走動其實卻是他在踏實這一地的地形。他想知道——此地究竟適不適合任何暗殺,若行動起來會發出怎麼樣的聲響。
待到坐下,朱雀卻突然開了口。
“那劍是你的?”他問道。
宋客心中一跳。“是我的。”
“拔出來讓我看看。”
宋客無奈,隻得將這奇異的斷刃拔出鞘來。
朱雀看了一眼,“你殺過多少人?”
宋客一怔。朱雀是當他黑竹會的殺手,自然有此一問,可其實他確切說來,甚至沒殺死過人。想來也是匪夷所思,從沒有殺過人的自己,若說就能夠殺死朱雀,大概自己也不會相信。
“不多,不到五個吧……”他含糊答著。
朱雀看著那斷刃,“這兵器有什麼來曆?”
“是我父親給我的。”宋客答道。
“說說看你父親。”朱雀又已閉目,隻等待他回答。
他不知道朱雀是否對自己已有了懷疑,要用這樣一句接一句的逼問看看自己會否露出破綻。唯一不會露出破綻的方式自然是不要說謊,可執錄世家的身份,他萬萬不敢向朱雀暴露。
——很難想象朱雀若知道那本冊子的所在,會不要求看一看。
他用力地整理了下腦中關於父親的紛繁諸事。“他是個……話不太多的人。”宋客謹慎地開口。這並不算說謊。父親的確話不多,至少對自己是如此。
“哦?那麼誰教你學的武?”
“父親——還有我大哥,都有。”宋客答道。
“阿矞也是嗎?”
宋客不料他突然提起阿矞。朱雀可不似他,覺得宋矞之死是他的錯,也便沒有理由回避這個名字。
這個名字令宋客雙目猝不及防地一潮。他回答不出來,竟轉開頭去。縱然知道落淚也更不會引起朱雀什麼懷疑,他也不想讓朱雀聽到帶哽之辭。
“嗯,他也是。”他背著臉,以極為平淡的語氣答出一句,良久,方轉了回來,隻見朱雀不知何時睜了眼看著他。
朱雀坐在陰影裡,臉色燎黑難視,隻有那一雙眼是亮著的。宋客在月光之下,可他隻覺得眼前好濁。
“你在黑竹會有多久了?”朱雀沒有對他的表現作出任何評價,隻在一頓之下,又加了句,“你們。你和阿矞,你們在黑竹會有多久了?”
卻也未待到宋客回答,他又接著道,“若我記得不錯,他是去年年底方來的。我倒未聽過他還有哥哥亦在黑竹。”
“我一直留在淮陽。”宋客繞過了他的問題,隻應了不需要說謊的一句,“他隨著黑竹會南遷,去了臨安,我一直未去,直到這一次——這一次——青龍穀之圍。”
他像是又勾起了些什麼回憶,這一次竟沒能忍得住漫入眼眶的濕熱,“自從阿矞離開淮陽,我與他也極難見到麵了。原本也未覺得什麼,可我——我從未想過竟要永遠見不到他……”
——直到後來向蘇扶風道出這些事情的時候,宋客仍然不知道自己那時為何要在朱雀說這些。他說他不記得了——不記得自己那樣突如其來的悲傷究竟是真的,還是隻不過是一種將錯就錯的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