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城,落雪已停。
陳覓安茫然地睜開雙眼,入目是一片刺眼的白色天光,她下意識抬起手微微遮擋。半晌,又緩緩放下了手,她有些僵硬地扭頭,看向身側。
“醒了?”一道沙啞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陳覓安睫翼顫了一顫,微微眯了眯眸,循聲望去。一抹黑色衣擺映入眼簾,再往上,則是一張被陰影覆住的臉龐。
她大腦有些遲鈍地反應了片刻,緩緩坐直身體,滿目茫然。
漸漸地,方才的記憶似乎自腦海深處破殼而出。
陳覓安怔了一怔,跌跌撞撞地朝著不遠處爬過去“哥……”
黑袍人立在原地,無聲地注視著她。
暖陽之下,少女的身影顯得是如此的狼狽,她幾乎不顧任何顏麵與形象,朝著那一堆屍體之中爬去。
金燦燦的日光灑落,落在人的身上似乎暖融融的,可她抱著懷裡的屍體,隻覺得無儘的冰冷,冰得如同隆冬大雪般,凍手又刺骨。
陳覓安呆呆地抱著懷裡的人,眨了眨酸澀的眼睛,喉間微哽。
“哥……”她無意識地呢喃了一聲。
南海城安全了,不會再有人繼續死去了。可曾經那些死去的,卻再也回不來了。
從前,她總是很喜歡冬日的暖陽,尚未來到南海城之前,可以一起和哥哥在那窄小的院子裡曬著太陽,曬得渾身都暖洋洋的,便連那風也如春風般沐人。
院子四周很寂靜,隻能聽到到柔和簌簌風聲,有時會不知不覺地睡過去。每每醒來之後,身上已經披了一件毯子,屋子裡頭飯菜的香味都溢了出來。
陳覓安有些恍然,眼眶不知不覺更加酸澀了。若是此時此刻,在此處睡上一覺,醒來之後是不是也能吃到哥哥做的飯菜?
她垂眸,望著懷裡那人蒼白的臉色,顫抖著手輕輕撫上那早已冰涼的臉。
陽光柔和地灑在青年染血的臉龐上,浸得他略顯冷硬的眉眼柔和了些許,輕輕地在他臉上鍍了層薄薄的金。
當初,哥哥帶著她為了幾兩碎銀四處奔波,一夜暴富之時彆提有多開心了,想著以後日日都可以過上好日子,不愁吃喝、不愁穿行,平平淡淡卻也幸福。
可彼時的他又何時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為了護這南海城的百姓,散儘了萬貫家財,付出了自己的性命。
若是此戰依舊輸了。陳覓安心想,他們都對不起哥哥的付出,大概她自己,也會去和魔族同歸於儘吧?總之,能殺一個是一個便是了。
忽然,少女慢慢彎下了腰,將懷中的屍體緊緊護在了懷中,無聲地抽泣著,冰涼的淚水一滴一滴砸落到那蒼白的臉上,漸漸滑落了下去。
一道陰影忽地擋在了身前。
下一秒,一道清澈,卻又有些熟悉的嗓音響起“斯人已逝,陳姑娘節哀。”
“城主生前如此奉獻,便葬在邀月山旁吧,有仙氣滋養,未來說不準……”黑袍人聲音一頓。
陳覓安怔愣了會兒,顫聲詢問“說不準什麼?”
他緩慢道“說不準,還能有相逢之期。”
這是陳有鑫自己的選擇。
他應當有一個生的希望,不該如此葬送性命。修仙之人,隻要魂魄不散,本就是有複生的可能。如今邀月山護住,父尊心願已了,南海城……便再無他的事了。
謝無瀾微微垂首,拂袖間,一道靈力湧入陳有鑫的身軀,他淡淡開口道“此法,可保屍身不朽。”
“陳姑娘,保重。”
……
謝無瀾回到魔界後,便立刻將自己身上的衣裳褪去,簡單沐浴了一番,換上一身乾淨的衣裳,隨後坐在床側,盯著自己身上那些傷。
噬仙台那日,仙界那群人著實難以對付,不過,妙音的確心狠手辣,一出手便殺了一大半。故此,後來仙界飛仙宮頒布了妙音的通緝書。
他有些心不在焉地想著,正欲伸手拿過一側的膏藥,猛然間似乎想起了什麼,於是陡然起身,朝著一個角落走去。
他垂眸望著那株同心花,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此花似乎比之前要鮮豔上許多。
謝無瀾安靜了幾秒,鬼使神差般地抬手,輕輕捏住了一片花瓣,遞到鼻間輕輕嗅了嗅。
他指尖動作微微一頓,眸色幾不可察地暗了下來。
正在此刻,殿門倏地被人推開,冷風瞬間灌了進來。緊接著,殿門下一瞬又猛地被人“啪”的一聲給關上。
謝無瀾身形未動,隻默不作聲。
江挽方才去看了眼扶澤情況,不出意外的話,再過幾日應當便會醒了。她暗自鬆了口氣,能醒就好,能醒就好。
她又有些愁眉苦臉地在桌側坐下,渾然沒有發覺屋內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許是那人氣息隱匿得太好,她一時沒有察覺到,又許是她此刻心煩意亂,根本無暇去關注旁的事。
江挽方才才從魔尊口中知曉,南海城城主為護南海,以身祭城,已經身隕了,遺體被人葬在了邀月山旁。
她本是想著,自己既有起死回生的能力,或許也可以去將陳有鑫救回來。但是江挽如今並不確定自己可以活多久,還是等謝無瀾回來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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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如今,三界那麼多雙眼睛都盯著她,自己若是出去,豈不是白白成了眾矢之的?
江挽有些生無可戀地趴在桌麵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手腕上的陽鐲。
謝無瀾平靜地看了她一會兒,輕輕歎了口氣,身形陡然消失在屋內。
下一瞬,幾道叩門聲響起。
江挽一愣,立刻坐直了身體“誰啊?”
門外的人靜默了片刻,才輕聲應道“我回來了。”
她怔住,迅速反應過來,連忙起身過去開門。果不其然,映入眼簾的是那道熟悉的身影。
謝無瀾垂眸看她,目光柔和似春水,攜著絲絲眷戀之情。
江挽怔怔地望著他半晌,眼前的少年身形似乎都消瘦了一大圈,眉眼間泛著些許懶倦的困意,可看向她時,雙眸卻又清明無比。
殿外積雪未融,冷風簌簌地吹著,冷意一波接著一波襲來。她猛地回神,這才意識到眼前這人穿得有多單薄,連忙拉著他進了殿內,順手關上了門。
謝無瀾望著她,正欲開口,下一瞬陡然被人抱了個滿懷。
他身形僵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地抬起雙手,終於還是放在了她的脊背上,輕輕地撫摸著。
“怎麼了?”他輕聲問。
懷裡的人嗓音有些悶悶的“你去哪兒了?怎麼這麼遲才回來?”
聞言,他默了默,將手搭在她腦袋上,揉了揉那一頭順垂的墨發,似是有些心不在焉“隻是處理了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不用擔心。”
江挽發現,自從她解開封印之後,貌似對一些傷口和血腥味格外的敏感。
謝無瀾一定受傷了。
於是,她輕輕推開了他,抬眼望向他“你受傷了?”
他眼神閃避了下,很快便又重新直視她,彎了彎唇“小傷。”
“給我看看。”
“沒事的。”
“給我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