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通縣令的赤膽忠心顯然是毋庸置疑的。
他甚至穿上了盔甲,親自走上了城門,兩個兒子跟隨在他左右,他登高遠望,目之所及,城牆下都是駐紮的帳篷。
那些胖大的兵丁們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操練。
就在不遠處,還有一麵長旗,不知是誰寫的檄文,字字句句不提戰事,但一筆一劃都蘊含騰騰殺氣。
縣令留著山羊胡,他一生從未上過戰場,也鄙夷隻會耍刀耍槍的武將,但此時此刻,他心中自有豪情萬千。
“將士們!”縣令高喊道,“賊子已在目下!一旦進城,必要殺我兒郎,辱我新婦!為國儘忠的時候到了!”
縣令嘴裡的“將士們”,軍職最高的也不過是個仁勇校尉,正九品,不過比起彆的縣城,五通縣城好歹有正兒八經的兵丁,有人操練。
校尉站在縣令下首,心頭很有些不以為然。
他如今兜裡正揣著一包糖,家裡還有一箱紙錢,一旦阮姐的兵進城,哈,他就發達了!什麼朝廷命官?呸,當了官能撈幾個錢?更何況武官,誰都能踩一腳。
就那點軍餉,賣什麼命啊。
他婆娘到現在為止,一件像樣的首飾都沒有,頭上永遠隻有木簪——這是他婆娘丟臉嗎?不,是他丟臉!
縣令的婆娘穿的什麼?綢緞!頭上是什麼?金簪!
憑什麼?
就因為他是武將?
他愛錢,但也沒有這麼愛錢,在朝廷,他這個仁勇校尉要做到死,他兒子恐怕連校尉都做不了,至多一個從九品的副尉。
沒上升的路了!
子子孫孫的路都被斷了!
他還能當武官,兒子還能當副尉,孫子呢?曾孫呢?
恐怕他們到孫子那一代就絕後了。
如今他的女兒還能嫁給商戶人家,孫女呢?恐怕隻能嫁給大字不識一個的販夫走卒,也像農女一樣要自己擔水喝。
他不在乎什麼家國大義——哈,哪來的家國?祖宗的江山如今還剩幾何?
既然遼人可以拿,那漢人也可以拿!
更何況他又不是投遼人,同為漢人,投了阮姐不也是華夏正統?隻要還是華夏衣冠,怎麼能算叛國?
等阮姐的兵打進來,他也能投身軍營,怎麼也能有個一官半職,隻要能立功,就能往上爬,隻要能往上爬,他什麼罪都能受,什麼風險都能擔!
這是為他的子子孫孫,為子孫的千秋計!
“鄭校尉。”縣令看著鄭榮,“你身為朝廷命官,可願為朝廷抗擊逆賊,百死不悔?”
鄭校尉低頭高喊“為聖人儘忠,百死不悔!”
縣令大喝“好!我大宋男兒血性不改!敲戰鼓!好叫逆賊知道,我五通縣上下忠勇無畏,誓與五通共存亡!”
兵丁敲響城牆上的戰鼓,鼓聲渾厚悠長,即便是城牆下的阮姐兵丁都能聽見。
“敲得可真好聽。”兵丁們抬著頭,“跟咱們的不一樣。”
同袍也說“是不錯,等打下來了,叫他們教教咱們,沒事敲一敲,咱們也學學官老爺,聽個樂。”
等城牆上的鼓聲漸熄,城牆下的兵丁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再來一段!”
城牆下的兵丁們哈哈大笑,也跟著一起喊“再來一段!”
“再來!”
“朝廷的仗打得不行,鼓還是敲得不錯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