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暮歲回眸萬載春,繽紛無計儘隨塵。
婄媸姽嫿誰還顧?俯仰依偎更忘痕。
隻是偶然相論起,便知常有共思存。
才說舊事忽覺渴,小火紅爐翠葉淳。
卻言木由一則,在此便為一段,正是那蟻垤與賈仲檀兩個於蟻山所論之事。士子此後歸家撰書,提筆寫下那篇亙古往傳,前文亦是如此。偏到了這裡,岔出一節,不論事中人物,單道那蟻山論道的情形…
…當是時,濃霧散漫,他正得了一空當,忽而起心動念,心中思道這蟻垤仙人也是世間未曉的一位大賢,我且細細觀其貌樣,也好留心,傳之外客。然而說來也怪,當他果真要細看那尊者時,卻特特地眼花了,什麼都看不真切。
須臾,忽聽得仙尊大笑,昏目轉明,但視那聖右臂一揮,便憑空提上一隻細嘴壺兒,左手不知從哪裡摸出一隻玉杯,他想要倒些水來,就真有清泉下注。那賈玥有些不解,怎麼無端地斟起茶葉了?
大仙遂淡淡一笑“一張一弛,謂之有道,這一時道得許多往事,跌宕一程,總要專注,久而不好,便要放鬆,不如且品茗一番吧。”
士子知曉,這仙人既遞了杯子,作為晚輩是萬萬推辭不得的,便道了聲謝,接來嘗了一口。
不過,喝之前他本有些莫名的忐忑,蓋因山中之物,到底是何口味,實在難測,若是一入口來便是怪異,恐擋不住便下意識噴了一地,那時難免尷尬。隻是茶液沾得舌尖時,並無特彆之感,如此反倒放心了。
他又瞧那仙人給自己也倒了一杯,便愈發安住了。卻聽聞仙人似察覺出他的心思,悠悠出語“天上一輪才引上,人間萬姓仰頭觀,一說是日又言月,你道其心怎可安?”
仲檀明白,這是在暗點他方才那番動念,應是著於具體之相,離了妙道真容。蟻垤之名何來?便是多年未移,螞蟻聚集所致,真名尚不傳揚,何況容貌?況大修之人隨意更變,並無定形,此量之淺矣。
賈生又想岔開話題,便要問眼前仙人“尊上,單說那真假孫木由一事,其後若何?聽此良久,許生感悟,還請細加講述啊。”
天神聽了此問,並不答話,隻是一味地兀自飲茶。這士子吃了個冷場,一時愣在那裡,心中尋思著,莫不是自己講錯什麼話了,冒犯了真人。他思忖良久,將自己先前說的咂摸滋味咂摸了好幾輪,仍是沒發現什麼不妥之處,因此更加迷惑了。
而那仙家自顧自一杯接一杯,久久不出一言,也未看向賈玥。這仲檀因方才那蟻垤的詩有指責之意,此時也隻能靜下心氣,隻等著他再開金口,行指點之意。
如此過了須臾,尊者方才潤桑開口“你說那猴娃之事,我先前也曾告你,此乃年湮代遠的一件古聞,哪有那麼全備?吾不過是想到哪裡,說到那裡,記起來便說一些,記不起來了,便作罷唄。”
“這——”,士子支吾一時,隻因這是虛無縹緲的真仙,也不好說什麼,隻能在心裡暗暗嘀咕。他固然曉得那蟻垤或有他心通,縱是在腦海編排,他也能得知,但便就是如此,又能如何?既是遍閱古今的大仙,必然什麼都見識過了,他這小輩發幾句牢騷,隻要沒出口,仙家總該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隻是仙人不語,他也難免分神,不經意間轉頭,卻瞥見層林掩映之中,或有殘垣破瓦,斑白殘黃零碎入眼,不由得令賈生起了疑念。
他再回首看那蟻垤,老者微閉著雙目,好似小寐。仲檀禁不住心中好奇,也顧不得與長者相告,便起身前探,走了一時,才覺腳下實無明路,全是蓬蒿亂作,飄著些牛虻斑蝥。
那賈玥也是常年遊方之人,並未在意這些亂草細蟲,隻是愈發不解,明明方才還能看見淺淺土路,到這裡便淹沒無蹤了。眼前隻有那齊腰深的一片飛蓬,抬腿踏之,但聞沙沙作響,一排排雜株傾伏。若非林中還透著些舊舍之影,他斷不會覺得這裡曾經入過人跡。隻是偏偏同那老者談及往事,這裡便看見這番景象,自然不能輕易錯過。
隻是走了許久,正是把半個身子,都沒在敗草之中,一邊向徑,一邊揮手驅蟲。賈生肚內尋思,縱是真到了跟前,那一座搖搖欲墜的瓦窯,又能有什麼呢?然而才生此念,心中有音便當頭棒喝要見彼岸,豈可踟躕?
故說是
從來荒險見離塵,
亂塚曾經睡烈魂。
乳海翻騰銅滾水,
然而妙寶共浮沉。
念及此處,士子恍然,頓呼險些誤了大事,於是愈發用了力氣,撥草前行。此刻也不管那破屋為真事,還是幻景,縱然畢生難到,也不妨看作桃源。到底是天有好德,欲仁得仁,終是叫賈生尋到了儘頭,隻是並無什麼十分奇絕之處,或許真不過是往日不曾注意的破舊廢瓦而已。
隻是這賈仲檀既然來了,不妨查探一番。卻見這裡綠牆紅瓦,破舊不堪,倒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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頹圮蒼苔一點明,
張狂最是老蛛蠅。
土磚斜倚林中氣,
強把病軀矗立停。
不過這也是賈生意料之內的,那時心中又問,自己心血來潮,要看甚麼破房,而今到得跟前,卻不免自問我到底想乾什麼?
是也,這滿作汙穢的一處所在,除了一鼻子腐草死水之味,還能有何物呢?
可仲檀哪裡甘心,便細細打量這荒居,雙手扒拉起來,果然瞧見門前斷了半根細木,猜測原是一根旗杆,莫非這裡不是住人的宅院,乃是供奉神佛的廟宇?
這麼一想,即來了念頭,若是這些年歲,還能看見那時拜的是哪家神靈,敬的是何方賢聖,也是一得。
當此時,欲要推門,誰知那破扉早就脫了臼,隻輕輕一碰,便轟然一聲,倒塌在地,撞出個裂紋來。直把賈生嚇了一跳,連進門的腳步也帶著小心,甚或免得聲量高些,將房子也震塌了,叫他深埋在裡頭。
正謹慎間,忽覺眼前一亮,待有物入眼時,他這裡還沒反應過來。窗外一束光透過,目中一恍,再一視,才知其中供奉的乃是一尊威風凜凜的塑像,曆久如斯,哪裡有些許斑駁之象?不免渾身一顫,腳履亦未敢動,身子卻不由得前傾,雙眸是眨也不敢眨。
他顧不上驚駭,細細觀之,那高大神異的塑像頭戴衝天紫金冠,兩道長翎直指穹蒼。兩腮點著金絲樣兒的猴毛,麵如敷脂,目似燦星,大張著一血盆怒口,好如吞山咽海。
看者或驚怎麼是個猢猻模樣?卻見神像身軀霸武,披掛著那鏨金镔鐵鎖子甲,足踏藕絲恰繡穿雲履,手提一根細長镔鐵棒,兩頭包著烏金,八麵天威,正氣盎然。真真是
星睛曆儘真水火,
鐵勁宵蠻哪堪躲。
那日難清身是客,
今朝來問誰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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