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駕親征卻最終铩羽而歸,趙匡胤在回京的路上是不是就一直黑著臉生悶氣呢?如前所言,倘若趙匡胤果真如此,那麼他就不配和拿來和秦皇漢武相提並論。在回京途中,趙匡胤先是去拜訪了已經年逾八十卻精神矍鑠的老道蘇澄並向其詢問養生之道,然後他又下詔免除了此次禦駕親征所過州縣這一年的秋租。不過,他在這一路上所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任命王明為荊湖轉運使,他這樣做的目的隻有一個——劍指南漢!
此次親政北漢是趙匡胤帝王生涯的一個美麗的錯覺和遺憾,現在他決定回到先南後北的既定國策上來,而在南漢、南唐和吳越這三者之間他將目標首先對準的就是南漢。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也是趙匡胤任命王明擔任荊湖轉運使的原因之所在。
回到開封的趙匡胤並未立即下令發兵攻打南漢,他必須得給王明充足的時間去籌措戰爭所需的海量物資,況且攻滅一個國家絕不是兒戲,這需要多方麵的準備。再者說,宋軍剛剛從太原撤軍,無論是軍隊還是這個國家都需要一定的時間來恢複元氣。當然,這一切並不影響趙匡胤為此次北征的有功將士進行封賞,這其中得了最大彩頭的正是在石嶺關外領兵大敗遼軍的宋軍主將何繼筠。趙匡胤下詔給何繼筠建節,這位大宋的功勳戰將終於憑借自己的戰功而成為了一名節度使——建武軍節度使。
就像前麵說的那樣,趙匡胤對那些為國家立下戰功的武將確實恩寵有加,但如果要說他對武將就是一味地恩寵和信任可就大錯特錯了。
何繼筠受封兩個月後,趙匡胤再次搞了一個“杯酒釋兵權”。這天趙匡胤在宮中大擺筵席,被他邀請來喝酒的都是些什麼人呢?這些人分彆是鳳翔節度使兼中書令王彥超、安遠節度使兼中書令武行德,護國節度使郭從義,定國節度使白重讚,保大節度使楊廷璋。
這些人都是從五代的戰亂中成長起來並鎮守一方的軍政大員,宋朝建立之後,趙匡胤依然對他們委以重任。不過,今時已不同往昔,趙匡胤如今手中所掌控的軍力已經足以壓服全國,這些資曆和威望都極高的老將對趙匡胤來說不再是什麼的威脅,而是隱患。
一番君臣禮節之後,大夥兒開始喝酒。席間,趙匡胤溫和地笑道“愛卿們為國操勞一生,現在年紀也不小了,可大家現在都還個個身負重任為國操勞邊事,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朕在對你們擠乾榨淨不肯讓你們安享晚年呢!”
這番話你能聽出什麼意思?神經大條的人可能覺得這就是皇帝老兒的一個小感慨,可要考慮到時局。趙匡胤大老遠地把這些人召到京城來難道就是為了要跟這些人喝酒聊天?不過,這些人都是武夫,他們不是那種總是習慣於把領導的話進行深度解讀的文官,他們心裡可沒有那麼多花花腸子彎彎繞。然而,這裡麵有一個人是例外,那就是鳳翔節度使王彥超。
說起這個王彥超還真的跟趙匡胤很有故事,甚至可以說這是一個改變了趙匡胤一生命運甚至改變了中國曆史走向的人。當年,二十一歲的趙匡胤從河南出發遠赴湖北去找他父親趙弘殷的老相識王彥超,這時候的王彥超是湖北複州的防禦使。趙匡胤這是第一次出門找工作,心想著自己老爹的這個老相識能給自己一個相對還不錯的工作乾乾,可誰知道這個王彥超相當的乾脆,他直接就在飯桌上把趙匡胤給打發了,他給了趙匡胤十貫銅錢。
賢侄啊,我這個地方就是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根本沒什麼發展前途,我這裡有十貫銅錢你先拿去路上用著。
趙匡胤也是個要臉的人,人家都這麼說了他總不能還賴著不走吧?就這樣,未來神聖偉大的太祖陛下拿著這點錢走了,去投靠了自己父親的另一個老相識董宗本。
趙匡胤當了皇帝之後,他給王彥超升了官。儘管王彥超還是鳳翔節度使,但趙匡胤給了他一個中書令的榮譽頭銜,王彥超從此也算是一品大員了。後來,他召王彥超進京,一陣酒酣耳熱之後,趙匡胤趁著酒勁把憋在心裡十幾年的話終於說出了口“愛卿啊,朕當年去湖北投奔你,你為啥用那一點錢就把朕給打發了?朕到現在都想不通你這是為啥啊?”
王彥超立馬嚇得麵無人色,自打趙匡胤當上皇帝之後恐怕他就一直都活在恐懼之中,這時候老趙主動把話挑明了,他更是嚇得魂不附體。他馬上離席,然後跪在趙匡胤的麵前惶恐請罪“陛下,淺水怎麼能夠養活得了神龍?如今看來,當時我不把陛下留在那個小地方其實是老天爺的旨意,非臣所能決定的啊!”
趙匡胤聽完哈哈大笑,也沒有再說什麼。但是,王彥超可就不這樣想了,他這天晚上很有可能是徹夜未眠。第二天,王彥超的一封請罪書送到了趙匡胤的麵前“陛下,臣有罪,臣現在就待在家裡等著你派人來治我的罪。”
當然,作為大宋的開國皇帝,趙匡胤這點肚量還是有的。他派人前去王彥超家裡對其好生撫慰,讓他不要多想,這事已經過去了,昨天晚上就是跟他開了個小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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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到上麵趙匡胤宴請這些節度使的酒宴上去。當趙匡胤說出那番話之後,又是這個王彥超率先讀懂了趙匡胤的心思。他走到皇帝麵前,說道“陛下,臣本來就對國家沒有什麼大的貢獻,可是卻被陛下如此恩寵。現在臣也老了,如果能夠告老還鄉死後葬於故土也是臣今生之所願。”
趙匡胤對王彥超的表態非常滿意,他覺得這是一個明白人。可是,其他幾個大老粗就不一樣了。武行德、郭從義、白重讚和楊廷璋都以為趙匡胤是在表揚他們,於是紛紛說起了自己這一生裡是如何的南征北戰,如何的九死一生。終於,皇帝陛下聽不下去了,他不明白這幫人怎麼這麼傻?難道非要他把話說明嗎?
他對下麵的這幫老前輩開口說道“你們說的這些都是些什麼啊?這都是你們為漢朝和周朝打的仗立的功,現在是朕的大宋朝,你們為大宋立過什麼功啊?”
此言一出,眾人當即啞口無言。不久,趙匡胤下令免除這些人的節度使之職,然後給他們安排了一個按時拿著高薪卻不怎麼辦事的京官讓他們正式養老武行德當了太子太傅,郭從義為左金吾衛上將軍,王彥超為右金吾衛上將軍,白重讚為左千牛衛上將軍,陳廷璋為右千牛衛上將軍。
這是北宋曆史上的第二次杯酒釋兵權。第一次的杯酒釋兵權讓趙匡胤解除了隱藏在他身邊的可能會有的被顛覆的威脅,從此大宋的主戰兵團都掌握在了他以及忠實於他但在軍中的資曆和戰功都不足以起事的新生代將領手中。第二次的杯酒釋兵權則是解除了邊關上可能會有的割據自立的威脅,這時候他的力量足以壓倒邊關的那些前朝時期就戰功赫赫的武將,這些人也就隻能選擇屈服,況且趙匡胤也沒有虧待他們,狡兔死走狗烹之類的事並沒有發生在他們的身上。
以上種種無一不是趙匡胤為了消除五代時期軍人亂國的弊端所采取的措施,而且他做得相當徹底。有個詞叫做矯枉過正,還有說法就是矯枉就必須要過正。然而,這不過是從一個極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走極端從來就不是什麼好事,一個國家如此,一個人也是如此,古往今來的曆史無不應證了這一點。可悲的是,我們的曆史卻經常性地在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即使某個時段掌握住了平衡,可時之日久這個平衡也成了一個極端,一旦矯枉的手段和措施沒有即時跟進且既得利益集團的實力又足夠的龐大和難以撼動,那麼問題就隨之接踵而至地出現。
北宋初年直到仁宗朝時期,重文抑武的國策確實收到了顯著的效果,北宋進入了自唐朝安史之亂之後中國封建社會發展的另一個高峰,可那得益於開國之初的宋軍在戰鬥力上為國家的發展了堅實的軍事保障。承平日久之後,隨著削弱並限製武將權力和地位這一國策持續深入地執行,問題也就顯現出來了。
當宋朝進入真宗朝尤其是仁宗朝以後,在麵臨西夏李氏集團的挑釁和進攻之時,宋軍完全處於被動的境地,而鎮守一方的邊境主帥則是清一色的文人,全是滿嘴喊著仁義道德的孔夫子門徒,範雍、夏竦、範仲淹、龐籍、韓琦,這些從小舞文弄墨的名士們成為了鎮守邊關的大員,而種世衡、任福、狄青、張岊這些當時的勇將則被他們牢牢地摁在身下,成了隻能乖乖聽從這些飽讀聖賢之書的文官們發號施令的機器人。
這是多麼可笑的事情,這是讓孔夫子去跟強盜講道理嗎?這裡不由得想起澶淵之戰時高瓊責罵馮拯的話“現在遼國人就在城下,你馮大人這麼有才怎麼不賦詩一首把敵人打跑啊?”
北宋與西夏的戰爭打成了什麼樣大家都清楚,不管原因如何,正是在趙宋的幾代官家以及那些一代又一代的文官大佬們的注視下,西夏一步一步地做大,以致最後終成分庭抗禮之勢,甚至北宋都去了西天可西夏卻還活蹦亂跳。這個小鬼從趙光義時期開始就一直跟宋朝死掐,直到最後耗死了北宋,可以說,如果沒有百餘年間與西夏的纏鬥,那麼宋朝可以有大把的時間去經營自己的北方邊境,甚至於神宗和哲宗皇帝完全可以把他們繼位之初的旺盛精力用去對付已經腐化的遼國。
我沒有貶低上麵那些名垂後世的大宋名臣的意思,但事實上他們確實不能被稱之為合格的邊關主帥。所謂文武雙全,這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一個人能夠在其中一方麵取得一定的成就便已經很難得了。
客觀地說,我不認為重文抑武的國策有什麼錯誤,真正的錯誤在於後麵的那些皇帝在執行這條國策的時候走了樣,錯誤地領會了這條國策的精神和精髓。當然,這裡必須要為趙光義先生說句話,他雖然不具備其兄長在駕馭和控製武將方麵那種收放自如的能力,但可以看出他還是很倚重武將的,宋朝武將被文官徹底打壓下去是在真宗朝的後期以及仁宗朝時期。也就是在這個時期裡,西夏開始坐大,趙光義時期西夏的李繼遷不過是遊擊隊長,而世人都知道正規軍對付遊擊隊有多難,即使換做趙匡胤去對付李繼遷估計也不一定就能好到哪裡去,除非來個霍去病將李繼遷一乾人等來個一鍋端,但是很遺憾,後來的曹光實甚至是李繼隆都不是霍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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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了這麼多,全是因為杯酒釋兵權而引發的一些感慨。當然,這隻是個人的見解——個人對重文抑武的見解。後世很多人將趙匡胤的這一策略視為北宋甚至是南宋最終滅亡的根源,但我個人覺得這個責任不應該由趙匡胤來承擔,他在這方麵的尺度其實掌控得很有很有分寸,但隨著澶淵之盟的簽訂以及和平歲月所帶來的文官集團不可避免地全麵崛起和坐大,這導致了重文抑武這一國策徹底地走了樣。
回到公元970年——大宋開寶三年八月,趙匡胤下令給他在禦駕親征時擔任行軍前營指揮使的郭進在京城蓋豪宅,有關部門說他給郭進豪宅所製定的的標準和規格太高了,這是用來給親王和公主們用的。趙匡胤聽完大怒,他說“郭進守衛邊疆十餘年,這樣的邊關功臣難道還不如我的兒女嗎?趕緊辦,休要再多言!”
如此所為,如此馭將之法,怎能不讓那些邊關將領感恩戴德?這一招,他的弟弟趙光義後來也學得那叫一個有模有樣。
在這之後,趙匡胤正式下令攻伐南漢。
早在公元964年,趙匡胤就令潘美攻下了被南漢占據的郴州。潘美在這一戰裡生擒了十餘名南漢的官員並把這些人帶往開封去見趙匡胤。這裡麵有一個人叫做餘延業,他是南漢的扈駕弓官,也就是南漢皇帝的護衛裡麵統管弓箭手的將官。趙匡胤聽到他自報官職後就來了興趣,於是他叫人拿來一副弓箭讓這個人展示一下身手,誰知道讓人大跌眼鏡的一幕出現了這人竟然無法拉開這張弓。趙匡胤哈哈大笑,這南漢人這麼就這麼一點能耐?連一張弓都拉不開!
事實是什麼?這人其實是一個太監。
趙匡胤又問他南漢國內是個什麼情況,餘延業於是就將南漢的皇帝是如何的殘暴荒淫說給趙匡胤聽,趙匡胤聽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史稱其大為驚駭,然後不無震怒地說道“吾必當救此一方黎民!”
不過,這時候的趙匡胤主要精力在於平滅後蜀政權,而且南漢又被南唐給隔絕在了嶺南,搞定南漢的事他隻好先暫時放下。當然,他也不是什麼也沒做,他下令南唐的李煜給南漢的皇帝劉鋹寫信過去,讓南漢歸還之前從南楚手裡搶到的州縣,結果是可以想象的,南漢的皇帝劉鋹根本就沒搭理趙匡胤和李煜。
這裡涉及到了南唐的李煜,這個時候的南唐早就已經在名義和形式上臣服了趙匡胤。他們用的是宋朝的年號,在名義上是宋朝的臣子,但在軍事和內政上完全獨立自主。這裡也可以看出趙匡胤的用心,讓李煜去寫信讓南漢臣服,這明顯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六年之後的公元970年8月,趙匡胤在北征太原失敗並休養生息了整整一年之後,他決定向南漢亮出他的戰刀。同樣的,他再次讓李煜給南漢的皇帝劉鋹寫信,要求南漢向宋朝臣服。李煜還是很聽話地寫信過去,南漢的皇帝劉鋹看完信大怒,為了表示他的憤怒,他還把李煜派來送信的人給關進了大牢。
你李煜是個什麼東西?你自己不投降卻叫我投降,難道我就沒有骨氣和血性嗎?難道我連劉繼元也不如嗎?他會殺人,難道我就沒殺過人嗎?他殺了他的兄弟和叔叔,難道我就沒有殺我的兄弟嗎?
劉鋹給李煜寫了一封回信,在信裡他大罵李煜,依照他的修養,這信裡肯定是臟話連篇,史稱其言語“甚不遜”。李煜受了委屈,心裡很是不爽,於是他把信轉呈給了趙匡胤我被罵了,我心裡現在很不爽,你也替我分擔一下痛苦吧!
就此,趙匡胤覺得和平解決南漢是不可能了,必須得再動刀兵。九月,趙匡胤正式下詔攻伐南漢命潭州防禦使潘美為賀州道行營兵馬都部署,朗州團練使尹崇珂副之,道州刺史王繼勳為行營馬軍都監。
這一招不可謂不精明。從地理上來說,長江對麵就是南唐,宋軍過江之後就能到南唐的地界,趙匡胤為何要舍近求遠先打南漢呢?這就叫抄後路。一旦南漢被打下來,宋朝就將對南唐形成三麵包圍之勢,趙匡胤心裡的小算盤打得叮當響,他想不戰而屈人之兵,等到南漢被征服之後他希望到時候南唐能夠主動獻地歸降。
這個想法美不美?美!但是,一切都得看後麵的時局和發展。
那麼,這個南漢到底是個什麼樣呢?趙匡胤在聽到南漢國內的情況之後為何會驚駭甚至震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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