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了劍門關之後,王全斌率領宋軍直撲前方的漢原坡。蜀軍大將趙崇韜在漢原坡前列陣迎敵,當宋軍殺過來時,他縱馬出陣帶頭衝了過去。在激烈的戰鬥中,趙崇韜先後陣斬宋軍數人,但最後終究還是力竭被俘,而蜀軍也被宋軍殺得大敗而逃。至於超級軍事發燒友王昭遠,在慘痛的失敗以及嚴重的心理創傷的雙重打擊之下,他在這一戰開打之時已經病得無法站立,更無法親自指揮戰鬥,他隻能癱坐在一張胡床上觀戰。當宋軍開始掩殺蜀軍時,左右隨從幫著王昭遠脫去了盔甲,然後將他扶上了一匹馬並護送著他輕裝逃往東川。
潰散的蜀軍全都躲進了劍州城(今四川劍閣縣),可是主帥大人王昭遠已經跑到東川去了,而副帥大人趙崇韜又成了宋軍的俘虜,在這種情況下蜀軍還談什麼戰鬥力和凝聚力?王全斌命令宋軍急攻劍州,他們隻要拔了這最後的一顆釘子就再沒有什麼地理上的雄關險隘能夠阻擋他們衝向成都的腳步。
在越過了無數的艱難險阻之後,此時的宋軍已經是積壓了滿身的邪火。這一個多月來他們幾乎天天都在川陝交界的崇山峻嶺間跋山涉水,而蜀軍雖然戰鬥力不怎麼樣但就是不肯輕易屈服,即使如今劍門關已經被攻克且兩位主帥都已經丟失了指揮位置,可這些蜀軍還是在據城抵抗。這滿腔的邪火與憤怒再加上即將一馬平川滅亡後蜀的興奮讓宋軍很快就攻陷了劍州,隨即就是發泄,據守劍州的一萬多蜀軍被殺紅眼的宋軍給殺了個一乾二淨。
包括王全斌在內的所有宋軍將士這時候都忘了趙匡胤戰前的囑咐,除了沒有屠城,他們幾乎做了自己能夠做的一切。這還不止是王全斌的北路軍,劉光義的東路軍也好不到哪裡去。
攻陷夔州之後,劉光義率領東路軍沿江西上,沿途相繼收降萬州、開州、忠州、遂州等地,全軍就此直逼成都。每攻陷一座城池,劉光義都會按照趙匡胤所交代的那樣重賞全軍將士,當地府庫的財物全都被拿去做了犒賞,但這些人並不滿足於此。在物質上獲得了豐厚的回報之外,東路軍的將士還想著能夠在精神上也大獲豐收——他們嚷嚷著要屠城,要將城內的所有財富都給擄掠一空,要將城裡的女人們都拿來“勞軍”。慶幸的是,東路軍還有一個忠於使命和皇命的監軍,在曹彬的極力堅持下,劉光義也不敢開這個口子。
這就是自唐朝中後期以來所延續下來的戰場遺風,趙匡胤的宋朝已經建立了四五年了,可這幾年的時間根本不足以將這種風氣給徹底根除,儘管趙匡胤登基之後為了改變這種戰場風氣而殺了很多以身試法的人,可如今看來到了真正的戰場上這種風氣還是大有市場。頑疾不是朝夕就可以根除的,要知道就連郭威那種嫉惡如仇的人也拿普通百姓撒過氣,而有著“五代第一明君”之稱的柴榮也曾下令對久攻而克的楚州進行過屠城。戰場是一個會讓最善良最軟弱的人也能變成屠夫的地方,血雨腥風之下沒有人性可言。
王全斌攻下劍州隨即向成都挺進,而王昭遠這一路上更是被宋軍的先鋒騎兵追得是狼狽不堪,最後他的扈從都戰死或失蹤了,隻留下了他這個身心俱殘的孤家寡人在川東大地上漫無目的地東遊西蕩。不過不要為他感到擔心或是害怕什麼,因為他現在一點也不害怕——遭遇慘痛失敗的王昭遠已經獲得了解脫,他的神誌徹底崩潰了。
宋軍的先鋒騎兵在川東的一間民房裡找到了他,而他此時的麵目更是讓人唏噓不已。麵對宋軍刺過來的刀槍,王昭遠完全視而不見,他亂發披散且整個人一直都在悲戚流涕。他的雙目紅腫,口中不斷地念叨著一句詩詞運去英雄不自由!現在的他完全就是活脫脫的一個精神病人!
拋擲南陽為主憂,北征東討儘良籌。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千裡山河輕孺子,兩朝冠劍恨譙周。唯餘岩下多情水,猶解年年傍驛流——這首詩出自唐代詩人羅隱的《籌筆驛》。王昭遠獨獨念叨了這一句“運去英雄不自由”,如此看來,在他精神還未完全崩潰之前,他對自己的失敗仍然耿耿於懷且不認為是自己能力不足才導致了他的失敗,他把一切的責任都推給了天命的不公、推給了時運的不濟。
時也命也,或許王昭遠這樣去解讀自己的命運並沒有錯,可有一個事實卻是他不得不承認的——他這個人太過心高氣傲,他不能接受失敗,他也承受不了失敗。簡而言之,在抗擊打能力這方麵他的承受值幾乎為零,用現代的話來說他的抗壓能力幾乎是負值。如若劉邦和劉備皆是如此,那麼所謂的大漢和三國也就無從而生。做贏家誰都會,可最為難能可貴的是做一個成功的失敗者,這正是劉邦和劉備的偉大之處。
寧折不彎百折不撓,偉丈夫當如是也!
一個人的人生太過順風順水真的就是一件好事嗎?王昭遠的人生不可謂不順利,他的人生軌跡就是一條一直都在上揚的直線。在此之前,他不知道什麼叫失敗和挫折,因為他從沒遇到過,直到王全斌這次來教他做人。緊接著,他的人生迎來了又一條直線——從到深淵的直線,中間沒有任何的緩衝,直接一落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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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那句話一個人的人生太過順風順水真的就是一件好事嗎?
悲哉!王昭遠!
在劍門關陷落之前,後蜀皇帝孟昶為了能在劍門關擋住宋軍還派出了自己的兒子——後蜀太子孟玄喆率軍前去增援王昭遠。這位後蜀的天字號官二代一路上是遊山玩水慢慢悠悠地行軍,等他到了綿州(今四川綿陽)的時候聽聞劍門關已經被攻破了,這下他是不敢再往前了,他想到了就此聚兵防守。可是,一個晚上的左思右想之後他又變了主意王昭遠那個瓜娃子帶了那麼多人並且還有劍門關作為天險都沒有把宋軍擋到起,我手頭這麼點點人又能搞個啥子嘛?
第二天一大早,這位超級官二代扔下城裡的駐軍和老百姓,他自己帶著親兵就跑向了成都。這一路上他並非光顧著逃命,因為他突然智力爆表了一回他命令手下將沿途所看到的房子和倉庫都給燒毀了,他給出的解釋是——我們要堅壁清野。可惜,這個所謂的堅壁清野隻是他個人的行為,他這麼一點火與其說是堅壁清野,倒不如說他是在點著玩兒。
不過,這裡請大家記住這個看起來極度不靠譜而且像個草包似的後蜀太子,多年以後他將完成人生的蛻變並成為宋朝在河北邊境上抗擊遼國的一員戰功卓著的悍將。
這邊孟昶剛得到王昭遠在劍門關戰敗的消息,隨即他又看到了自己的兒子滿臉烏漆墨黑地回到了成都,他就此也就明白了自己的命運。如同之前的劉璋和劉禪等人一樣,孟昶沒有選擇據城死守且寧死不降,他比起後來南唐的那位大詞人可謂是爽快多了,他直接命令自己的宰相馬上寫降表。
公元965年2月19日,此時的成都還冷得那叫一個冰冷刺骨,可孟昶早已經率領自己的文武百官來到了城北的升仙橋畔。他身穿白衣,手裡牽著一隻白羊,腦袋上還頂著一圈草繩,而他身後的百官們則身穿孝服打著赤腳在早春的二月天裡瑟瑟發抖。不要奇怪,這就是古代的受降禮當中投降一方的標配。
隨著宋軍的主帥王全斌代表趙匡胤接過了孟昶遞來的降書,後蜀就此正式宣告滅亡。王全斌從出兵到現在總共隻用時六十六天就滅亡了後蜀,如果不是後唐的郭崇韜太過生猛隻用了一個月就滅亡了前蜀,那麼王全斌的這個記錄將是前無古人的成就。自此,後蜀其境的四十六州,二百四十縣,五十三萬四千零二十九戶人口全部歸入宋朝所有。
幾天後,劉光義的東路軍也進入了成都,美麗富饒且又繁華的錦官城就此成為了全體宋軍歡樂的海洋。天府之國幾十年來不識刀兵,這裡的富足和繁華豈是連年戰亂的中原所能比擬的?王全斌、崔彥進、王仁贍等宋軍高官日夜宴飲好不快活,而他們手下的大兵們在獲得了大量的犒賞後也是花天酒地縱情享樂。可歎身為全軍統帥的王全斌隻是純粹的一介武人,對於如此局麵下所潛藏的危險根本就意識不到。
很快,城裡的宋軍開始出問題了。先是東路軍和北路軍的將士在私下裡因為軍功的大小之爭而發生了零星的小規模鬥毆,再然後就是宋軍對老百姓的欺辱,他們在城內看上好東西就搶,看上漂亮的川妹子也搶,宋軍就此完全就成了一幫匪兵,可人家是占領軍自然牛氣衝天,而且主帥王全斌對於此等行為要麼是放縱不管要麼是充耳不聞。關於這段曆史,在《宋史》的記錄裡史官用春秋筆法寫了四個字——蜀人苦之。
這一切真的就是一個簡單的“苦”字就能說明全部的問題嗎?非也,這個苦字裡包含了多少蜀人的鮮血和眼淚?又包含了多少妻子遭劫、女兒被辱的人倫悲劇?
麵對軍紀的渙散,東路軍監軍曹彬發覺到了情勢的不妙,他屢次請求王全斌收軍歸營都被拒絕,曹彬隻好將此事快奏開封。等到趙匡胤派遣參知政事呂餘慶全麵接管成都的軍政事務之後,呂餘慶以朝廷副宰相和欽差大臣的身份命令王全斌約束部下,這將令倒是發出去了,可這群已經野性勃發且恃功自傲的驕兵悍將根本就沒怎麼把王全斌的將令放在眼裡。為正軍法,呂餘慶隻得將幾個抗命之人當眾斬首,如此這才讓全軍畏服且不敢再輕易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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