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平中學秋季運動會，郭婷婷報名參加了800米中長跑和跳遠兩個項目。那天，她特意穿了一身運動衣，這還是上大學時參加運動會得的獎品，腳上的運動鞋是大姐剛給她買的，算是祝賀她參加工作的禮物，陪老郭散步穿過兩次，很合適，不磨腳，包裹性也好，今天是第一次穿著參加運動會。她一副摩拳擦掌誌在必得的模樣，要是把她擱到學生堆裡，還真沒啥區彆。
她喜歡運動，什麼都能來兩下，但都不精通。作為老師她是第一次參加大平中學的運動會，不清楚學校同事的水平如何，不敢參加太多，怕丟人。雖然運動會主要是學生競賽，老師隻是順帶著玩玩，但她是新人，還是有些放不開，很在意名次和結果。
高勝輝還是穿著平時穿的那套藍色中山裝，腳上的黑皮鞋很舊，應該修補了很多次。
“高老師，你穿成這樣，怎麼參加運動會啊？”她看見他飄進辦公室，輕聲放下書本，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我沒報項目，隻有一個拔河比賽。”
“高組長，你都不積極參加，那我們也怠工啦。”
“我年紀大了，跑不動了。我給你加油，爭取拿名次。”
“聽你說話，好像你是老頭似的。”她大笑起來。
“跟你相比，不能不服老啊！哦，石磊學習結束了，回去了。他說，沒有見到你，給你留封信，道彆。”他一邊說話一邊從抽屜裡拿出一封信放到她的桌上。
“走就走唄，有啥好道彆的。”她收斂起笑容，臉上的表情也不自然起來。
高勝輝有些詭異地笑笑，走了出去。
她打開信看了一眼，隻有寥寥數語，不能算信，充其量算張便條
郭老師，學習結束了，我回南山了。想和你當麵道彆，可沒有機會，隻好這樣和你說聲“再見”了。歡迎到南山中學來玩！期待再見！
石磊
1986年11月2日
她想那天老郭來接她放學，石磊在學校門外等她，可能就是要和她道彆的吧。有什麼好道彆的，我們又不熟？她一生氣把信扔進抽屜裡沒再管過它。
她的800米得了第三名，跳遠得了第二名，拔河比賽因為英語組大部分是女教師名列倒數第一。
“都怪我，都怪我，明年爭取。”高勝輝被圍在一堆女人中間，像犯了錯似的連連拱手作揖。
大家說笑著散了，他趕忙穿上外套，把脫下來的毛衣抱在胸前。
郭婷婷注意到他那件毛衣很舊，本來的顏色應該是深藍色的，現在已經泛白了，還有大小不等的窟窿，袖口和領口都散著線頭，用黑色的線胡亂地縫著，看樣子應該是他自己的傑作。
他見她看著他的毛衣，臉有些紅，不好意思地說“是太舊了，十多年了。”他說完輕輕地歎了口氣。
她笑笑沒有說話，想著應該是他喜歡的那個女孩送給他的定情之物。
他沉默了一會，笑著說“那個石磊，挺好的。”
“什麼意思？”
“他好像很喜歡郭老師。”
“高組長，不理你了。”她撒腿先跑回辦公室了。
他隨後跟進來，等其他人都走了，繼續說“生氣了？旁觀者清，我真的覺得他不錯，你倆很般配。隻有一點，他在南山，離縣城遠了點。不過，他是本科畢業，想調到我們學校應該不會太難。”
“庸俗！這是他和你說的？”她想著石磊這樣想她，仿佛褻瀆了某種神聖的東西，心裡很是生氣。她憤憤地想，我難道是因為他在鄉下才不搭理他的嗎？那我為什麼不搭理他？是因為我生氣。我為什麼生氣啊？因為他和薑小月不清不楚的……她發覺自己好像在吃醋耶。天啦，自己簡直傻到家了，她和石磊什麼事也沒有，話都沒說過十句，乾嘛一直生他的氣啊？真是發花癡！她的臉發起燒來。
“不是，是我自己琢磨的，覺得你倆除了距離這個障礙其它都挺合適的。嘿嘿，是有點庸俗。”
“高老師，我大姐開了一間小店，給人織毛衣。”她岔開了話題。
“想讓我去織毛衣？”
“是啊，給我姐拉生意呢。哈哈，是不是也有點庸俗？我是看你的……太舊了。我大姐的手可巧了，包你滿意，而且，有我的麵子，讓她給你打折。”
“明年吧。這個還能穿。”他說著把搭在椅背上的毛衣抖開，很小心地疊好，重新抱在懷裡。
她知道，這件毛衣對於他來說不僅僅是件禦寒的衣服，那是他的初戀，是他至今都無法忘懷的一段純真感情。
“那我讓我姐給你補一下吧。”她是覺得那件毛衣穿著實在有損老師的形象了。
“那多不好意思。”
“我大姐又不認識你，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拿來吧。”
“我是說太麻煩了。”
“不麻煩。我姐就喜歡縫縫補補。放心，明天早晨我就給你帶來，不會耽誤你穿的。”
“那謝謝你，還有你姐。”
“不客氣，小事一樁。”她奪下他懷裡的毛衣，一揮手走了。
高勝輝心有所動，也有些恍惚，郭婷婷的一顰一笑在他腦海裡頻頻閃過，讓他那顆平靜如水的心泛起了細細的漣漪……
他坐在辦公室裡，若有所思，又似乎什麼也想不起來，心中念念不忘的那個人影時而模糊，時而清晰，時而又和郭婷婷的模樣重疊在一起，但她們又是不一樣的，一個沉靜，一個活潑……
一陣風吹過，他覺得有些涼意，剛才出了點汗，現在經風一吹，還真有點涼了。這陣風帶來的涼意終於讓他從恍惚中清醒過來，他覺得自己很卑鄙，人家女孩一片好心，自己卻在這兒想入非非。她那麼年輕，那麼有活力，又那麼能乾，怎能和自己這樣的人畫上等號？應該像石磊那樣高大帥氣的人才配得上的。想到石磊，他心裡產生了深深的歉意，他那麼信任他，把他的心意向他和盤托出，請他幫忙，他卻對他喜歡的女孩產生了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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