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承歡在妹妹走後,一直坐在操作間,不說話,也不乾活,似乎也沒想什麼,等到小徒弟探頭進來的時候,她才發覺身體都僵硬了。
“幾點了?”她揉揉自己的腿問。
“快七點了?”
“啊,七點了,你怎麼不叫我呢,你快回去吧。”
“姐,賬已經對好了,在抽屜裡,你看一下。”
“知道了。你快走吧,騎車小心點。”
“沒事。我媽會在路上迎我的。”
郭承歡心裡有些過意不去,自己發呆竟然把時間忘了。小徒弟家在農村,離這兒有一段路程,店裡每天晚上9點關門,她都會在天黑之前讓她先走。她看了一下店裡,已經打掃乾淨,賣出去的衣服登記的一清二楚,錢也放的整整齊齊的。其實,晚上買衣服的人很少,她在店裡主要是織毛衣。一般情況下高勝輝會給她送晚飯來,有時在店裡陪她一會兒,但大部分時候她都不讓他在店裡,她總覺一個老師坐在店裡讓學生或家長看到不好。今天,她什麼也不想做。她關了店門,慢慢往家裡走。家?她深深地歎了口氣,那個她親手建立起來的家,她要再親手毀了它嗎?她當然舍不得。可自己為什麼就跨不過那道坎呢?妹妹說的每一句話她都懂,她都思量過,家人也清楚問題出在哪兒,隻是沒人敢像婷婷那樣說出來。是啊,不能生孩子又怎麼樣?有罪嗎?隻要高勝輝不介意,隻要他愛她,她也愛他,他們相親相愛過一輩子不行嗎?她何苦這樣折磨自己,也折磨自己愛的人呢?
郭承歡到家的時候,高勝輝拿著保溫桶正要盛飯,看到她,放下保溫桶,搓著手說“煤爐滅了,飯做遲了。你餓了吧?”
“還好。”她知道,自從她說出“離婚”兩個字之後,他做事就魂不守舍的。
“先喝點湯。今天關門早?”他知道郭婷婷去過了,說了什麼他也大概知道,但他不能確定是郭承歡的想法是否有所改變,郭婷婷的話她聽沒聽進去?所以,他心裡很是忐忑。
“沒顧客就早點關門了。你也吃啊。”
“哎。”
“西紅柿蛋湯很爽口,中午吃油膩了。”
“我也覺得。”
“男人嘴巴要放辣點,你看石磊多能吃,吃的下身體才會好。”
“他年輕。”他笑著說。他看她的心情不錯,又開始關心他了,應該是郭婷婷的勸導起了作用,他的心情也輕鬆些了。
“你老啦?”她盯著他。
“不老,我們都不老。”他伸手握住她的手。
“勝輝,真的沒關係嗎,就我們倆?”
“沒關係,真的沒關係!”
“對不起!”她伏在他的肩頭,淚水無聲地流了出來。
“歡歡,我這一輩有你就足夠了。歡歡,不難過,我倆好好過。”
“嗯。對不起!”
那一夜,是兩人結婚以來過得最輕鬆最融洽的夜晚,是因為愛因為彼此需要才靠近的,不是為了生孩子才在一起的。
郭承歡有些奇怪,這麼淺顯的道理,婷婷都明白,自己怎麼就不明白?自己和自己打個不停,打了這麼久,把自己逼到絕境裡,也把高勝輝逼到絕境裡。
她像一個夢中人,一直在黑暗中摸索碰壁,找不到出路,現在,妹妹點醒了她,讓她看到了光,看清了生活的本來麵目。
郭承歡在黑暗中睜著眼睛,聽著身邊這個男人滿足而愜意的鼾聲,心中感慨萬千。是啊,她是因為愛這個男人才選擇和他在一起的,可她被自己的心魔蒙蔽,她太想撕去貼在她身上那個“不能生孩子”的標簽,她太想證明自己是一個正常的女人了。她忽略了自己的感受,也忽略了對方的感受,仿佛他們隻是為了生孩子才在一起的。她伸手握住他的手,他在睡夢中翻了個身,把她摟進懷裡。她把臉埋在他的胸前,聽著他的心跳聲,感受著他身體散發的溫熱氣息,再次流下了眼淚……
郭承歡和高勝輝去了一趟省立醫院,把醫生開的單子一個不落地查了一遍,結果一切正常。田榮桂又悄悄帶她去看了一個老中醫,望聞問切之後,老中醫說她身體沒大礙,有點體寒,調理一下就行了。另外,讓她不要有思想包袱,心情開朗點,很快就會有消息的。
郭承歡說她不喜歡聞中藥的味,不想吃中藥。其實,她是擔心彆人聞見藥味,怕人家背後議論。
老中醫說,不吃藥也可以,飲食調理調理,隻是那樣時間會長點。
田榮桂趕忙說“吃藥,吃藥。我來煎,不用你操心,我煎好給你送去。醫生,你開方子吧,我相信中醫。”她心裡自然明白女兒的心思,她生完郭婷婷那個傻丫頭後,吃了多少副中藥啊,家裡天天都是中藥味。那時候,郭承歡剛剛上小學,特彆懂事,每天放學都幫著她看著藥罐子,然後用調羹在糖罐裡挖半調羹白糖,仰著頭看她把藥喝下去,趕忙把白糖塞進她的嘴裡,她讓她也挖點白糖吃,她搖搖頭說,她不吃,她喜歡中藥味,聞著香。
郭承歡吃了一個療程的中藥後,雖然沒有懷孕,但她自己覺得身體確實好多了,經期的不適症狀也緩解了不少,最重要的是她心情好多了,不再那麼擰巴,她已經決定放下對孩子的執念,不給自己壓力,也不給高勝輝壓力,順其自然,好好生活。
田榮桂看到她的變化也很高興,她暫時放下對老大的關注,改為關注薑小月了。
薑小月和常勝正是你儂我儂的時候,談戀愛都顧不過來,哪會想到結婚這回事,經母親提醒,兩個人答應認真考慮,三天後,給出了一致的答案,暫時不結婚,理由是,他們還沒到結婚的地步,他們相信彼此,就算是考驗,他們也願意接受時間和距離的挑戰。
田榮桂和老郭雖然心裡擔心,但也無奈,也隻能選擇相信他們,等待時間的檢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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