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榮桂輕輕點點頭。
“怎麼死的？”薑小月的心怦怦亂跳。
“小月，你累嗎？”田榮桂有些猶豫，不知道已經湧上心頭的這些話能不能說。
“不累。您說吧，我想聽。”
“我生了婷婷大姐和二姐後，家裡就盼著能生下一個男孩，婷婷爸爸想兒子，婷婷奶奶更想抱孫子，我當然也希望能生個男孩。可是，老三生下來還是個女兒，我心情不好，再加上婷婷奶奶又拿難聽的話擠兌我，我出了很多血，人暈了過去。我當時是在自己家裡生產的，婷婷爸爸還不在家，我在醫院醒過來的時候，婷婷奶奶跟我說，因為她忙著找人抬我上醫院，沒顧上孩子，等她回家看的時候，孩子已經沒氣了。我哭了很多天，很傷心，覺得對不起那個孩子，我這個做媽的生了她，卻連她長什麼樣都不知道，一點念想都沒有留下。雖然很想她，卻不知道從何想起她。有時，看著她們三姐妹，我就想，她是長的像老大呢，還是像老二，還是像婷婷？也有可能誰都不像，她隻像她自己。她留給我的唯一記憶隻有出生時的第一聲啼哭，清脆響亮，我常常在夢裡聽到她的哭聲，想抱抱她，想哄哄她，可就是看不見她，然後，就急著醒了。哎，你看我，怎麼又嘮叨這些。你睡一會，我走了。”
田榮桂走到門邊忍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薑小月，薑小月也在看著她，四目相對，仿佛彼此都感受到了一種神奇的力量在湧動。
薑小月趕忙轉過了目光。
田榮桂卻慌忙走了出去，她有些奇怪，自己的心臟怎麼跳得這樣快？
常勝正從樓下上來，看到她招呼道“阿姨，你來送飯啊。”
“哎，送碗魚湯。你上班啊。”她慌裡慌張神思恍惚地下樓去了。
常勝是來看薑小月的，本來遇到田榮桂他還有點不好意思，可看她那樣根本就沒在意他，心裡不免犯起嘀咕。難道薑小月又發脾氣了？這人長的倒是漂亮，脾氣怎麼一點都不漂亮啊？
薑小月收回目光，眼淚嘩的一下流了出來。她沒有想到，自己心裡恨著的這個女人，是曆經九死一生生下自己的，而且，至今還被蒙騙著，看到和自己女兒長的相像的人就覺得那是自己女兒，就急巴巴地趕著來照顧，即使受委屈也要過來，甚至隻要是二十六歲的女孩都會讓她心生歡喜。
而她卻不知，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兒就在她的眼前。
薑小月覺得如果田榮桂不離開，她有可能會撲進她的懷裡的。
那麼，隱瞞自己還活著的人是誰呢？父親？奶奶？為什麼？就因為自己是個女孩，無法實現他們傳宗接代的願望，就狠心地瞞著母親把自己送人了？自己是一條鮮活的生命，想必長的應該也不算醜吧，當時的她雖然不會說話，一定在哇哇大哭吧，可任憑自己怎樣的用最初來到人世的最純粹的聲音呼喊，也沒有阻止住最親近的人遺棄自己，就像丟棄掉一隻小狗小貓一樣，而且，一點都不覺得可惜，並很快就把她忘得乾乾淨淨了吧。
常勝進來看到薑小月滿臉淚痕，不忍心責備她了。他倒了點熱水，絞了熱毛巾，遞給她，“擦擦吧。怎麼又哭了，你這樣身體怎麼能好？”
薑小月接過毛巾擦了擦，沒有說話。
“你怎麼不聽人勸呢？你如果真的覺得郭老師媽媽來伺候你不舒服，乾脆直接叫她彆來得了，免得你倆都不開心。要是你不好說，我來說，怎麼樣？”
“你又不了解情況，在這兒瞎建議什麼？”
“那我問你，道歉了嗎？”
“道了。”
“那為什麼又哭了？”
“喜歡，怎麼樣？”
“真的那麼放不下嗎？那小子有什麼好的，不就個子高點嗎？”
“你胡說什麼？我才不為他傷心呢。我想我爸媽了。”她說著眼淚又要流出來。
“那更要好好生活，快點好起來，然後，找一個你喜歡也喜歡你的人嫁了，生兒育女，幸福地生活。這樣，你爸媽才不會擔心，他們在那邊才能過得安寧。你這樣算什麼？糟蹋自己的身體，躺在病床上哭天抹淚，讓他們不得安生，真是個不孝女！”
“你！……”薑小月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你什麼你，我說的不對嗎？真是的，不就失戀嘛，人生在世，誰還不經曆幾次？你要是再這樣糾纏下去，人家會誤會你的，也會誤會石磊的。”
“誤會什麼？”薑小月一下沒反應過來。
“人家會誤會你和石磊之間……”
“我和他之間什麼事也沒有！”她打斷了他的話。
“就是，什麼事也沒有有啥放不下的？”
“我們很熟嗎？”她看見他一臉的壞笑，知道自己上當了，大聲質問道。
“不是見過好幾次了嘛，還給你煮粥了。”
“粥是給郭婷婷煮的吧？我是沾她的光才喝了碗米湯吧？”
“如果我說是煮給你吃的，你肯定不信吧？郭婷婷又不是病人，乾嘛請她吃粥？要請也請她吃大肉麵哈。愛信不信，走了。記住我這個醫生的忠告，彆再哭了。祝你早日康複！”常勝一邊說一邊往外走，他在心裡嘀咕，自己這是怎麼了，為什麼總是想來看看她？為什麼要和她說這麼多話？為什麼要套她的話，是為了安慰說服她還是為了證實什麼？為什麼心裡有種怪怪的感覺？難不成自己喜歡薑小月了？不可能啊，我不喜歡尖酸刻薄脾氣不好的女孩啊？
田榮桂回到家，心裡還是慌慌的，像丟了件什麼東西卻又怎麼想不起來到底丟的是什麼，她在家裡走來走去，人有些六神無主，直到走乏了，她進屋躺在床上。她的頭一挨枕頭，薑小月躺在病床上的模樣立即浮現在她的眼前，還有她看向她的眼神，那眼神裡透露出的內容很複雜，有喜悅，有期盼，有傷感，有怨恨……
田榮桂不明白，薑小月為什麼用那樣的眼神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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