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郭把滿意送進來給田榮桂,小家夥一下子就滾到她的懷裡咯咯地笑,小手還在她臉上亂摸,那情景就像多久沒見似的。
田榮桂說“你帶滿意出去玩會,我有點不舒服。”
“你一天跑幾趟醫院能不累嗎?到底是婷婷什麼樣的朋友,她去照顧就行了,你還跟在後麵瞎操心,花錢不說,累著了吧。”老郭一邊把滿意從床上抱起來一邊抱怨道。
可孩子抓著她的衣襟不放,還哇啦哇啦地哭了起來。
“算了,就讓他待在這兒吧。”田榮桂把滿意攬在懷裡,眼淚唰的流了下來。
“這是怎麼了,我又沒說什麼了。你愛去就去唄,哭什麼?老了老了還越活越嬌氣了。”老郭嘿嘿笑了兩聲,準備起身出去。
“哎,我是不是神經了?滿意要睡覺了。”孩子眼睛已經眯上了,她一起身他又睜開了,她隻得又躺下哄他。
“怎麼了?”老郭返身坐到床邊拍了拍孩子。
“等會說。”田榮桂等孩子睡沉了,下床對老郭輕聲說“我去醫院送粥,你看著滿意,彆掉下來。”
“不是說你神經了嗎,什麼事?”
“哦,就是那個孩子,婷婷那個朋友,和慶慶長的很像,今年二十六歲,不知怎麼搞的,我一見她就覺得怪怪的。哎,你說她會不會是我家老三?媽當年會不會是把她送人了,騙我們說沒了?”
“和慶慶像?”老郭兩腮幫子的肉抽搐了一下,心裡嚇得不輕。
“是的,不僅長的像,說話的語氣都像,連發脾氣的樣子都很像。”
“長的像的人太多了,彆瞎想,去送粥吧。”
“看著滿意,彆掉下來了。”
“知道了。”老郭突然不耐煩起來。
田榮桂回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走了出去。她拎著一碗粥,慢慢往醫院走,心裡很煩悶,不知道是自己身體的原因,還是春天的原因,總之,有種心煩意亂的感覺。她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見到薑小月之後,那個幾乎被她遺忘了的不知道模樣的孩子好像從她的心裡活了,她是那麼想念那個孩子,而且,她已經走火入魔了,把對那個孩子的思念全部傾注到薑小月的身上,越看越覺得她就是自己的女兒。
她走進住院部大樓的時候,眼睛的餘光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她回頭一看,竟然是石磊。今天周五,怎麼回來了?平時他不都是周六才回來的嗎?回來就回來,他來醫院乾什麼?看薑小月?她愣愣地站了半天,心中再次疑惑起來,難道石磊和薑小月真的有事?那婷婷怎麼辦?婷婷那個傻丫頭,大大咧咧的,誰的話都信,騙她最容易了。
薑小月的眼睛紅紅的,臉頰紅紅的,鼻頭也紅紅的,顯然是剛剛哭過。她接過碗,很安靜地吃完,沒有說話,躺下睡了。
田榮桂也不知道要說什麼,能說什麼。她站了一會,說“小月,你休息,我回去了。”
薑小月“嗯”了一聲。
田榮桂一邊走一邊想著心事,不知不覺地走到了婷婷的新房前,她看見門前停著一輛自行車,是石磊的。她終於證實自己沒有看錯,在醫院看到的那個人就是石磊,可她多麼希望自己眼花了,看錯了。她突然轉身往回走,害怕被石磊看見,可事情不弄清楚,她心裡堵得慌。正在她為難的時候,郭婷婷騎著車一下衝到她的麵前,嚷道“媽,你怎麼來了?”
“我去醫院了,回來也不知道怎麼就走到你這兒來了。你怎麼不上課?”
“今天下午沒課,我回來看看。石磊回來了。”
“他怎麼今天就回來了?”田榮桂看到女兒的臉紅撲撲的,滿是幸福和甜蜜的模樣。她想,應該沒事,石磊也許隻是去醫院辦事的,或者隻是去看看薑小月。
郭婷婷推開廚房的門,石磊正在擇菜,看到她笑著說“老婆,偷跑回來乾什麼?晚上犒勞你。”他說著抬頭向她做了一個鬼臉,看到跟在她身後的嶽母,臉一下漲得通紅,慌裡慌張地叫了聲“媽”,趕忙找杯子倒水。
郭婷婷看他那窘樣,忍不住大笑起來,田榮桂在她身後捅了捅她,她忍住笑問石磊怎麼今天回來了。
石磊說學校沒什麼事就回來了。
郭婷婷知道他撒謊,快要高考了,學校怎麼會沒事。不過,母親在,她沒再追問。她端起石磊給母親倒的那杯水咕嚕咕嚕喝完,“石磊,再倒一杯。媽,我去學校了,不然被發現要扣錢的。石磊,送媽回去,從醫院跑過來的,再跑回去累的慌。”她一邊說一邊蹬著自行車走了。
石磊看了嶽母一眼,“媽,你去醫院了,我也剛剛從醫院回來。”不知為什麼,自從上次讓嶽母撞到他一個人待在薑小月的病房裡,他每次見到嶽母都有些心虛,或者總覺得嶽母看他的眼神和以前不一樣了。也許,今天嶽母也看到他去看薑小月了,不然為什麼不直接回家,卻跑到他們這兒來?按照正常情況,這個時候他和郭婷婷應該都在學校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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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索性坦白說了。
這個薑小月真是煩人,把這個天大的秘密告訴他,又不讓他說,害得他心神不寧的,今天還特意請假回來的。他去病房就是勸薑小月和嶽父嶽母儘早相認,一家人團圓多好。
可薑小月堅決不同意,說這是她的事,必須由她說了算,還要挾他說如果他泄露出去,她不會原諒他,也永遠不再和父母相認。他問她,既然不讓他說,為什麼要告訴他?她竟然說,說是她的權力,聽不聽是他的權力,你可以選擇不聽啊,或是裝著沒聽見啊。
簡直就是胡攪蠻纏無理取鬨嘛。
要不是看在她是婷婷姐姐的份上,要不是看她一個人可憐兮兮地躺在病床上,要不是看她是個女的,他真想給她一拳,把她打醒。
“去醫院做什麼,哪兒不舒服嗎?”田榮桂接過水杯問道。
“不是。以為婷婷在醫院,上次走的時候看薑小月挺嚴重的,有點擔心。”
“哦,小月好多了。你和婷婷晚上回家吃吧,彆燒了。”田榮桂覺得女婿說的很坦蕩,心裡的石頭落了地。
“菜已經買了。”
“那我走了。”
“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走回去。坐在自行車後麵還沒有走路舒服。石磊,你和婷婷要好好地過。”
“哎。”石磊確信嶽母在醫院看到他了,不然不會說這樣的話的。
這個薑小月,真是的!不管了,她愛怎樣就怎樣吧。
石磊看著嶽母的背影,心裡又想,嶽母如果知道真相,一定會怪罪他吧。如果他把事實告訴嶽母,薑小月會不會真的就不再和父母相認了呢?應該不會吧,她隻是還沒有做好和親生父母相認的準備吧。她既然這麼賭狠,說明她心裡的怨氣還沒有釋懷,給她點時間吧。嶽母對薑小月這麼好,不會僅僅因為她是他和婷婷的朋友吧?母女即使失散多年,彼此間也會有一眼就能認定的感覺吧。所以,把一切的煩惱都交給時間,它會導正一切,讓事件回歸合理而正確的位置的。
他這樣一想,心情大好,把手中的菜拋向房頂,原地跳起接住,一枚遺落的菜葉不偏不倚地掉進他張著的嘴巴裡,他趕忙吐出,走到水池邊,捧了捧水漱漱口,自顧自地傻樂了一下。
他覺得,那個秘密他已經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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