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羅仁光州海港邊上,海風夾雜著鹹腥的味道,先王的堂弟、攝政王長子金成寅正帶隊清剿安撫。先王已被父親斬於刀下,弟弟成均立下不世之功。
蓬萊洲收到的攝政王叛軍就是他們,在金成寅的指揮下,他們打敗了想趁亂獲利的百參國先遣部隊。
新王愛美人,已過世的貞王妃生得極為貌美,金成寅是他們唯一的兒子,承襲了母親一等一的好麵容,白皙透淨,目如瑪瑙。他七尺身軀,凜凜握劍,超如凡人,即便身上麵上染了血跡,依然能在眉目間辨析出他的善良與溫和。
他緩慢地走著,希望儘量不要驚擾百姓。但讓他自己也沒有想到,自己卻還是被大海打擾了。這兩年來,他以為淚水已經流乾了,再見大海隻有麻木,可麵對浩浩淼淼的大海時,海風依舊打濕了他的眼眶……“熙妍,你會回來吧……”成寅心裡默默念道。
海市的小攤大多都沒有來得及收,攤販都已經跑光了,市麵上的很多小玩意兒零散地落在地上。
“清海港真的有太多好東西了吧。”成寅率領的士兵進入海市,看到雕刻得極為傳神的美玉不住地讚道,“都說好玩意兒都在王都,我看仁光州也不賴。”
“殿下軍紀嚴明,所到之處,不偷不搶,都忘了?”看到個彆士兵偷偷摸摸地往兜裡裝了些小玩意,金成寅的貼身侍衛車旭璘訓道,“全部放回去,既往不咎。”
“是!”士兵齊聲道。旭璘年紀不大,弱冠而出,生得威猛,嗓音如虎,他這嗓子一吼,就算沒有被他看到,掉在隊尾的幾個士兵也重新把裝入口袋的玉石全放回原處。
“殿下,前麵是個溶洞。”旭璘隻有在金成寅麵前才會放低聲量。
“你們去看看。”成寅已經調整了情緒,回應道。
“溶洞下麵是一個停靠的小港,好像有人從這裡逃走了。”旭璘往前走了幾步,探勘了下。
金成寅抬頭看了看天氣,天空烏雲密布,馬上要下暴雨了。堂兄已死,這些散兵若不想歸入攝政王軍內,不必下死手,他道“不必追了。”
“那邊有個人掉海裡了。”派去的前頭士兵慌張喊道。
金成寅一行奔至溶洞口,嘩啦啦的海水拍打著堤岸,一蓬粟黃的裙子在海水裡格外耀眼。
“救人。”他毫不遲疑地吩咐道。
士兵們紛紛跳進水裡,把人扛上岸。
旭璘上前查探的時候,幾許往事又幕幕浮現在眼前,深深地戳著成寅的心。
“殿下,此人受了重傷,全身冰涼,已經不行了。”旭璘回稟道。
成寅心下惋惜,淡淡道“找個地方安置了吧。”
“是。”
不知是海風還是呼吸,金成寅剛要轉身而去,卻瞥見此人鼻息處有微動,被海水黏在臉上的頭發絲輕輕拂了一下,金成寅略略頓了一下,他又回頭定睛看了看,還是靜靜地,沒有一絲浮動。
旭璘有些遲疑,難過地看著心下神傷的殿下。
“走吧。”成寅轉身。
可那一刹那,仿佛是什麼在用力撕扯著他,胯下的馬兒就是扭不動頭,在原地踏著腳步。他使勁一拉馬頭,平時乖巧的馬兒卻罕見地發起了牢騷。
成寅的視線被那一篷粟黃吸引,是還活著嗎?他心下猶疑。他跳下馬來,牽住韁繩,卻難以挪動離開的腳步。為什麼自己心跳這麼快?他決定自己去探一探……
成寅走到女子身邊蹲下,將手靠在女子的頸脈處,冰涼,絲毫感受不到跳躍,身體的溫度也在一點點地褪去。他有些遺憾,閉上雙眼,向她行了個禮準備起身離開。
正當此時,雨水穿過溶洞上方澆了下來。
“殿下,快走吧,下大雨了。”旭璘在身後輕輕勸道。
“嗯。”大雨打在成寅的鎧甲上,也打在女子的臉上,她本來就濕漉漉的頭發一下子被雨水撥開,露出一隻眼睛和小半張臉……霎時驚惶……成寅剛轉身的身子又強行被撥了回來,他瘋狂地捋開女子黏在麵部的頭發……
“熙妍?”他雙手忍不住地顫抖著去探鼻息,大雨澆灌後,女子仿佛有了些氣息。
“還活著……”儘管極為微弱,但是還活著……他大喊“傳軍醫,快,傳軍醫!”
金成寅止不住紅了自己的眼眶,淚珠嘩嘩地掉了下來“熙妍,是你嗎,真的是你,你還活著?!”他反反複複地在鼻邊,確認了兩三次。
“熙妍?……尹熙妍?”旭璘以為自己聽錯了,湊上去一看,驚得掉下了下巴,他捂住了嘴巴,心想還好剛剛沒有直接埋掉。
金成寅抱起女子,一刻都不想讓她在冰涼的石頭上呆著,他把她抱入自己懷中“熙妍……熙妍你還活著,太好了,太好了啊。”
“殿下?”旭璘跪下去,拿手替尹熙妍擋著雨水。
“旭璘啊,你看到了沒,熙妍還活著,她還活著!”金成寅把自己的外套都脫下來,全部包在柳若蘅身上,恨不得自己全部的體溫都傳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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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殿下……還好老天保佑。”旭璘一威猛的高大漢子都忍不住落下淚來,“可是殿下,要不,趕緊去大帳裡吧。雨太大了,這裡太冷了。”
“你說得對。”金成寅一把抱起尹熙妍,穿過長長的岩洞,時光仿佛倒回去了兩年。那一年,金成寅終於從大瀛歸來,五年前,他被當時還是攝政王的父親,以新羅王親弟弟的名義,送去大瀛都做宿衛。宿衛,是好聽的稱呼,實質上,則是扣押在大瀛的質子。
時光荏苒,當他終於踏上故土,看到熙妍在海岸上迎接他時,不禁淚流滿麵,他就這樣抱著她,把五年間的相思都化作笑聲。可好景不長,不到半年,噩耗就傳來,熙妍被海浪卷走了……從那之後的一年,成寅總是在海岸邊呼喊熙妍,他不信她就這麼走了,他相信海鷗會傳遞他的呼喊,他始終相信熙妍會回來的。
“軍醫,熙妍怎麼樣?”
“啟稟殿下,病人失血過多,臟腑俱損,現在雖然吊著一口氣,能不能活下去尚未可知。”軍醫稟道。
“無論如何,我要你們把她救活。如果她有任何閃失,你們全部陪葬。”軍醫們嚇得立馬跪地求饒,他們從未見過溫文爾雅的殿下下得如此雷霆命令。
“臣無能,倘若想要病人好轉,恐怕隻有請樸太醫來試試了。”
“樸太醫?”
“正是。病人受的不是一般的傷,刀劍外傷,臣已經用最好的金瘡藥,而內傷,恐怕隻有樸太醫治得了。海上風雨已停,現在坐船回王都一日可達,臣先用千年紅參給她吊著。”軍醫稟道。
“好,就按你說的辦。”金成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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