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堃遠定睛一看,心下嘲笑一番自己。當年雪地初見之時,柳若蘅也是如今與程安饒一樣,還帶著點嬰兒肥的圓臉。兩個人身上都散發著拒人千裡的疏離感,不過,程安饒是,儘管打扮清新富有野趣,但走起步來依然無法掩蓋高門貴女的驕傲與華貴,而蘅兒則是渾然天成的清冷。
“太後,安饒獻醜了。還是請太後觀賞安饒為太後準備的舞馬賀壽吧。”程安饒走到太後麵前道,像是請罪又像是撒嬌。
“哈哈,你啊,終是叫翊麾將軍給你點下馬威,才肯罷手。”太後樂道。
“將軍果然技藝高超,安饒甘拜下風,往後再不敢臨時邀人獻舞了。”
程安饒大半年沒有見到陳卯路,等她再見之時,卻發現他背了一身的傷。問他因何受傷,卯路閉口不言。從匡翎洲死裡逃生的經曆在他的心上刻了深深的仇恨。
安饒到處打聽,方聽得,卯路與林堃遠、柳若蘅曾大戰一場。程安饒深知自己不是林堃遠對手,但也許他並沒有傳說中那般厲害,又也許他對女流之輩毫無戒心,那她就有機可乘。但安饒沒有想到,即便酒醉如此,他卻依然能毫發無傷。當然,另一層機會是,她發現太後對林堃遠也頗為好奇,索性腦筋一轉,也讓太後為自己保駕護航。
“還不快給人賠禮。”太後喜歡程安饒的原因在於,這個小娘子很清楚自己想什麼,而且馬上能替自己把心願了了,這份聰明讓她覺得很貼心。但是另一方麵,這又使得她有些忌憚。她能是和帝的好幫手,但若心思一歪,拿捏和帝也不是不可能。
等程安饒跟林堃遠喝完賠禮酒,太後道“現在把你的馬叫來,讓哀家看看。”
“是。”程安饒拍了拍掌,九匹賀壽舞馬便騰躍起來,眾人又將目光從他們身上挪開了去,壽宴接著熱鬨開去。
程安饒走到太後麵前,乖巧地給她續了一杯酒,然後俯下身,輕問道“太後可滿意?”
“這幾匹西域天馬確實不錯,你費心了。”江紫苼眼望舞馬,笑意盈盈道。
“太後滿意就好。”
“還不快去換身衣服。”太後瞥了一眼汗涔涔的程安饒,嘴角咧過一絲笑意,隻是忽然,這抹笑意在嘴角邊凝住了。
“你這是怎麼回事,方才跳舞傷的嗎?”江紫苼看著她鎖骨與肩胛骨交彙處的一道紅色印記道。
“太後是說這道胎記啊?”程安饒道,“阿娘說,這是我出生的時候就有。”
胎記?太後手指有些微顫,儘量調整呼吸,問道“安饒,你是在哪裡出生的?”
“自然是長洛啊。”
太後不再說話,隻凝著笑了一道“真是,你看我都老糊塗了。”
望著程安饒離去的背影,太後的眼中泛起一層薄薄的淚光,然後瞬間又揚起一抹微笑。
“淳暉,哀家累了,先回宮休息了。”
和帝道“兒臣恭送母後。”
“母後,您今晚喝了不少酒,臣妾陪您回宮吧。”長孫繁縷道。
“你們就在這裡好好樂吧。哀家一個人走走。”
回宮的一路上,她摒退了所有人。中秋這個生辰並不是她真正的生辰日子,在她剛進宮的時候,所有關於她的真實信息都已經被更改過了,登記在皇家案牘上的姓名江紫苼並不是她真正的名字,這一切連和帝也不知曉。隻不過,她確實到了知天命的年歲。
天命……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知天命即知自己。前半生沒有守住的一切,後半生她會拚儘全力。
“太後。”一個男聲傳來,嚇了站在水榭裡的太後一跳。
她轉過身來,林堃遠站在月光的暗處,躬著背脊向她請安。
“翊麾將軍?”
“正是微臣。”
養成了謹小慎微的習慣,太後查探四方,不悅道“這裡快要到後宮了。”
“所以臣趕在太後回宮之前來了。”林堃遠道,“太後放心,這裡很安全,微臣已讓人守住來路,不會有莽撞人闖進來。”
“放肆,這裡是明承宮,未經哀家允許,你怎能擅自將哀家困在此處?”她警覺道。
“太後謹小慎微忍辱負重,是陛下的福氣。”
“你有什麼事?”她知道林堃遠救過和帝一命,但她是第一回見他,不知他秉性如何,所以也不得不提防著些。
“臣給太後備了一份壽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