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因為蕭萬霽死前留下的認罪書,接下來的一切便順理成章,蕭萬霽削去功名,蕭驚鶴也被判流放嶺南,終身不得再入仕途。
汴州郊外,南枝站在城牆上。
今日是蕭驚鶴流放的日子,他身上穿著破爛的囚衣,手腳上都上了鐐銬,手腕和腳腕都被磨得血肉模糊。
“就不能讓他乾乾淨淨地離開嗎,雖說蕭萬霽是他父親,但他母親是個好人,更何況他大義滅親,狀告他的父親,功過也能相抵了吧。”南枝有些不忍心,畢竟是她引導的蕭驚鶴。
“這是蕭驚鶴自己要求的,其實我之前判的隻是終身不得做官,是他自己要求流放的,他說,父與子本是一體,他不能享受了他父親作惡帶來的好處,卻不承擔這些孽帶來的後果。”沈確想起了判決前夜,他去見蕭驚鶴的場景。
蕭驚鶴穿著囚衣,端坐在牢房裡,他的身影與死前的褚揚很像,他挺直腰杆,“學生求大人按照律法判決,我敲鳴冤鼓不是為了逃脫罪責,我是為了受害人伸冤,因我父親所做的那些惡事,我餘生都將為其贖罪,我不會祈求那些受害人的原諒,因為我沒有資格,我隻求自己問心無愧,我阿娘曾說希望我做個堂堂正正的人,想來我這麼做她也是同意的。”
沈確這才知道,不是所有的文人都像薑相那幫人一樣沽名釣譽的,文人自有文人的風骨。任何磨難都壓不垮文人的脊梁。
留在南枝與沈確說話時,蕭驚鶴突然轉過身,像是看見了誰。
雲洛湘的身影出現在了南枝與沈確眼前。
“蕭師兄。”雲洛湘聽說蕭驚鶴要流放的消息後就一直在糾結要不要送他一程,最後,情感還是戰勝了理智。
雲洛湘見昔日風度翩翩的蕭驚鶴成了這番模樣眼眶有些酸澀,她從懷中掏出藥膏,仔細塗抹在蕭驚鶴被磨破的傷口上,“師兄,對不起。”
蕭驚鶴還是和從前一樣笑著,他搖搖頭,“洛湘,這與你無關,不管當日是誰逃了出來,我都會狀告我父親,錯了就是錯了,不管受害人是誰,作孽的就是我父親,現在這一切都是我該承擔的。”
說罷,蕭驚鶴突然退後向雲洛湘行了個大禮,“洛湘,對不起,是我父親害你受了這十年的苦。”
雲洛湘見蕭驚鶴的手明明被鎖鏈壓得微微顫抖卻還是努力地端著,心下苦澀,“師兄,若是要這麼算,我也要謝謝你,謝謝歲朝姨娘救了我,還有,我真名褚燕,汴州人,我小時候就住在帽兒巷。”
蕭驚鶴驚訝地抬起頭,帽兒巷?他好像聽過。
雲洛湘知道他有印象,“小時候,我哥哥去參了軍,家裡就剩我一個,我因思念哥哥,想偷偷跑去軍營,迷了路,是你將我帶回家的。”
十年前,褚揚剛離家,褚燕怎麼可能不傷心,即使哥哥保證放了假就回來看她,她也不放心,生怕哥哥像阿耶阿娘一樣再也不回來了。
一向乖巧的褚燕做了一個此生最大膽的決定,她要去找哥哥。
她從未出過遠門,理所當然地迷了路,眼看著天越來越暗,褚燕蹲在路邊,害怕地哭了起來,就在這時,一個熱騰騰的餅出現在了褚燕麵前,“餓了嗎,這是我阿娘做的肉餅,可好吃了。”
褚燕擦了擦眼淚,眼前站著的是一個斯文打扮的小哥哥,她很確定,她沒見過他,“你是?”
“我叫蕭驚鶴。”說話間,蕭驚鶴熟練地在褚燕身邊坐下,將肉餅硬塞給了她,自己則又拿出一個開始吃了起來。
“你也是離家出走的嗎?”蕭驚鶴吃得滿嘴流油,“我不就是功課沒做好,我阿耶便要罰我,我不服氣,便出來了,你呢?”
許是蕭驚鶴看著沒有惡意,褚燕也放下心來,“我,我要找哥哥,我不想一個人呆在家裡。”
“你哥哥去哪裡了?我看看我認不認識路。”
“參軍去了。”
蕭驚鶴嚼肉餅的動作一頓,“參軍啊,那要出汴州城了,汴州城我熟,可出了汴州城我也不認識了。”
褚燕聞言又是要哭,蕭驚鶴立刻找補,“但我阿耶肯定認識,我帶你去找我阿耶。”
“你不是離家出走了嗎?”褚燕疑惑,離家出走還能找阿耶?
“額……就算我離家出走了,我阿耶也還是我阿耶,能找。”蕭驚鶴拍著胸脯保證,“不過你哥哥去參軍,以後是不是能當大將軍?”
“當然!我哥哥那麼厲害,在我們巷子裡,我哥哥打架從來沒輸過!可是等他當大將軍不知要等到幾時,我一個人在家害怕,我不能陪我哥哥參軍嗎?”褚燕問道。
“參軍哪有帶著妹妹的啊,要不你來找我,我陪你,我家就住在平康坊。”蕭驚鶴覺得自己想了個好主意,反正自己在家閒著也是閒著,陪陪這個小姑娘也是可以的,說不準阿耶見她在,就不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