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碣麵前的墳是他特意為那位老人家立的,可笑的是,他竟不知那位老人家姓甚名誰,他每日都會來這兒祭拜,看著空白的墓碑,他有很多話,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沈確來世便是這樣一副場景,形影單隻的沈碣獨自立在空白墓碑前,那背影瞧著有些蕭瑟,怪不得薑欲晚說他該長大了。
“若是要查這老者姓名,去官府一問便知,為何偏要立一座無字墳在這?”
沈確立到沈碣的身邊,將帶來的祭品一一擺在墳前。
“老人家,不知你愛吃些什麼,崖州特色的小吃我便都買了些。”
“我不敢。”沈碣開口,“他明明可以活著的,可卻為了我……”
沈碣的聲音越來越低沉,沈確見他這副樣子便知他被困住了。
“我剛去天狼軍的武功也不好,戰場經驗不足,常常要人護著我,我也找禇揚說過,我不希望他們將我當成特殊的人,可你知曉禇揚怎麼說嗎?”
“他說,我既沒有隱瞞身份,要弟兄們將我看做同他們一樣是不可能的,他說,這是我的命。我不懂,命和命之間有什麼區彆,後來我懂了,上天既將我們生做這個身份,我們占了這麼多,合該付出些什麼。”
“我不知那老者同你之間發生過什麼,但我的命是天狼軍的弟兄們護出來的,我要做的便是還他們一個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我身後護著的是所有的大梁百姓。”
沈碣轉過頭,看著沈確,這是他第一次同這個弟弟推心置腹,“百姓?”
“我們生來是皇子,吃穿用度皆是百姓供養,我們總該付出些什麼吧,沒道理我們錦衣玉食,而百姓卻食不果腹,這不公平,受供養而不付出,那是蠹蟲。”
“所以,你回京城是為了……”
沈確不等沈碣說話,自己先接了起來,“二哥,你到過邊關嗎?”
沈碣想起了他在撫州時的場景,“到過。”
“那裡沒有京城繁華,也沒有江南富庶,可若沒有這些邊關百姓守著這些城,又哪來的繁華盛世,富庶安康?他們的家園一次又一次地被摧毀,他們於廢墟之上一次一次地重建家園,那我們呢?”
“世家橫行大梁百年,百姓也在供養他們,可他們回報了什麼?是索求無度,苛捐雜稅!還有江南,薑相此人不必我多說,權力名聲大於一切,他們不會為百姓著想的,這也是我不讓你登基的原因。”
“二哥,從前的你,與世家,薑相等人無異,若不是這回有這位老者,二哥恐怕從來都不知道為君者最該做些什麼。”
“可這要用人命來換啊,我不願。”沈確將手中的酒一灑而儘,並用力地磕了幾個頭。
“老人家,黃泉路上走好啊,願你來世大梁已是海晏河清之地。”
海晏河清之地,沈碣被這句話叫醒了,是啊,若不是水匪,老人家也不會死,若大梁太平,也不會有水匪,一切的一切都歸咎於人心。
人心太貪了,他們明明已經擁有了這麼多,卻還想要更多,就想著他自己,明明已經是皇子了,這個身份已經比其他人好太多了,可自己卻猶不滿足,還想要更多,若他不貪,若他那夜聽了欲晚的話,若他沒有送南枝進宮。
可惜,錯了就是錯了,無法挽回。
沈碣的眼眶微紅,“是我錯了,是我著相了,是我太蠢了,將一切都搞砸了。”
沈確見自己目的已經達到了,為沈碣斟了一杯酒,“二哥,往事不可追,我們現在還有機會補救,薑相死了,現在正是溫國公最為得意之時,此刻,漏洞最大,二哥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沈碣不知道該如何描述自己現在心中所思所想,一直以來,所有人都在告訴他,你就該是皇帝,那就是你的位置,是你該得的,可他現在發現,他根本當不了一個合格的皇帝,他連大梁的百姓過得什麼日子都不知曉,遑論當這個國家主宰。
現在,這個一直被他看不起的弟弟,打敗了他的弟弟,告訴他,沒有應該不應該,身處這個位置該做的就是為百姓謀福祉,現在他要他幫他。
“你不怕我奪了你的位置?”沈碣問,畢竟當初為了這個位置,兩人可以說是爭得你死我活。
“你不會,二哥,我不信你經過了此次的事還拘泥在這些事上,更何況,我也不喜歡這個位置。”
他們所處的山腰正是崖州的最高處,可以俯瞰整個崖州,沈確指著炊煙嫋嫋的村落與繁華的城鎮,“我所求從不在京城的方寸之間,我求的是外頭的廣闊天地,是自由肆意,是心之所往,當日與你爭皇位不過是幼子弱小,世家、文官,皆不是良將忠誠,而我,欠兄長的,要還他。”
“那你為何不輔佐阿姐,我聽說她也有意皇位。”沈遙的事還是沈碣從薑欲晚口中聽說的。
薑欲晚原話是,“我早知長樂並非普通女子,她有野心,有謀劃,隻是沒想到她意在皇位,這條路千古以來沒有人走過,想必她會走得很孤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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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沈碣說的是,“荒唐,女子如何可為皇帝!自古以來皇帝皆為男子,她怎會有如此妄想!”
薑欲晚隻問,“長樂是否是孝仁帝之女,你可做皇帝,她就做不得?”
“那,那我是男子啊。”
“本朝哪條律法規定,女子不能做皇帝?”薑欲晚又問。
沈碣答不上來,因為的確沒有律法規定,女子不可做皇帝,他所說的不過是千百年來的約定俗成。
“既無律法規定,她又是皇帝親女,她難道同你不是一樣的?阿碣,你怎麼同那些尋常男子一樣,認為女子就該被困在內宅之中,終日煩惱那些家長裡短,女子,就不可以有自己的誌向嗎?”
沈碣從薑欲晚的話語裡聽到了一絲失望,他急著辯解,但薑欲晚都沒有理會,他今日問沈確這個問題就是想找到那個他不知道的答案。
沈確看著湛藍的天空,“阿姐很好,最起碼她比兄長適合得多,隻是一點。”
“她同你一樣,少時長在宮牆內,長大後又嫁入裴家,你們根本沒了解過民間疾苦,有些事,冷冰冰的奏折上是感覺不出來的,唯有自己親身經曆體驗過,方知世事無常,才能意識到自己肩上的擔子有多重。”
“那阿渠呢,他不也是長在宮牆內的?他就適合了?”沈碣問。
“阿渠他被兄長教得很好,赤忱的稚子猶如一張白紙,他的三觀性格還未成型,還來得及。”沈確腦子裡浮現出沈渠那張胖乎乎的臉蛋,不知這回回去,阿渠長了多少了。
“說到底,還是太晚了。”沈碣兀自搖了搖頭,“說吧,我要怎麼幫你?”
“那些火銃到底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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