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偃師卻遇到了新麻煩,他注意到李之罔的神經與旁人稍有不同,多了好幾條,而他此前製造儡肢時並不知道這樣的情況,這就導致多出來的神經無論如何無法與儡肢上的神經一一對應,如果貿然裝上,說不得前功儘棄,但再研製新的儡肢也來不及,他隻好先暫停手術,出門去問沈惜時。
“多出幾條神經?”沈惜時並不精通儡肢之道,但也算了解,思慮陣道,“這般,且將這幾條神經整合到功能同一的神經上,看有何反應,倘若沒事便就這樣。”
偃師答應一聲,心中捏下把汗,倘若不行,那麼李之罔的手便算真的廢了,甚至很有可能影響其他部位的功能。他回了艙室後,默默感歎句帝家無情,便按沈惜時的方法操作起來。
偃師浸淫此道多年,對諸般神經功能作用自然了熟於心,很快就將多出神經添附到其他神經上,隨後便對這幾條神經率先縫接,若是可行,自然繼續,若是不行,那也省些功夫。他小心翼翼,細心縫合,發現新接的神經竟無一點副作用,不禁大喜過望,按下悅動心思繼續縫合其餘神經,如此這般,六日時間一晃而過,當他再回過神來,手術竟已結束。
偃師長出口氣,吩咐恩施看護好李之罔,便出門向沈惜時報喜,“殿下,手術功成,如今隻看術後反應了。”
沈惜時微微點頭,讓偃師坐下喝杯暖茶。她輕舒口氣,隻覺數百年的投資終於見得些回報,一下那可怖沉重的命運似乎都遠離了些,“這還僅是第一步,尚有漫漫路走,萬不可為此鬆懈。再者,永安王壽辰將近,我覺著是個宣傳新式儡肢術的好機會,偃掌教意下如何?”
“殿下遠謀,某自當緊隨。”偃師早前聲名不顯,在積灰山紮根後才憑借儡肢術有了些聲名,但真正發跡還是依靠沈惜時的龍塵資助和向貴人介紹,故此他一直把沈惜時當恩主對待,如今沈惜時又做主要帶他去永安王壽辰,屆時新式儡肢術定會驚煞眾人,不正是揚他遠名?
“我這番行事也全非為你謀劃。”沈惜時麵露苦澀,“千島群地不似中洲富饒,賦稅隻足上繳王朝及民生用備,以往對你的資助全賴我自家辛勤積囤。如今囤財見底,日後研究卻是要靠偃掌教手中技藝所獲了。”
“某定竭力而為,不負殿下苦心栽培。”偃師非但沒有絲毫棄主之心,反而下定決心要替沈惜時將研究完成,殊不知正是沈惜時的坦誠以待,他才會在兆天年因其而死。
兩人又聊了陣接下來的安排,便放下手中茶具,去看望了眼李之罔,發現其雖眉目緊皺,但呼吸平穩,皆鬆了口氣。
李之罔躺了三日便蘇醒過來,右臂沒有任何不適,隻是指使不便,毫無力氣。偃師檢查過後隻道是正常情況,雖擔憂是那幾條多出的神經攪亂,但沒有任何表露,隻讓他按時服藥,並讓恩澤日日取血觀察。
近一個月的觀察下來,李之罔僅出現了接肢處長出紅斑的輕微症狀,在偃師對藥品改良後這種症狀也蕩然無存,而且在他逐漸加強鍛煉後右臂無力的狀況也稍有改觀。
種種跡象都證明偃師的儡肢之術已經功成,他不禁喜形於色,趕忙吩咐恩施下山采購酒水,卻是要設宴慶祝,感謝沈惜時和李之罔,也就在這次宴席上,李之罔猝不及防下得知他要去往黑獅城的消息。
“在下不過白身草莽,何德何能參加永安王壽宴?”李之罔惶恐不已,不明白此等盛事怎會有他的份。
沈惜時也不正麵解答,賣下個關子,“如今你為我麾下騎士,我在何處,你自當護衛之。”
宴席剛開時,沈惜時歡心動躍,履行先前承諾,已冊封李之罔為她騎士,並賜下一枚令牌。
她緊接著又道,“屆時我會先行,你二人隨後而至,到了黑獅城自會有人接應。”
李之罔和偃師自然應諾稱是。
山中歲月深,河隰鵝石黃。
又是一日,日頭剛冒出,李之罔便準時從床上坐起,略微洗漱一番後就到院子裡打拳,卻是閒得慌了,向偃師求了套養生拳法打發時間。他並不追求威力,隻以疏通筋骨為要,故出招緩慢,開合隨意,數月下來不僅力氣恢複,右臂也已指使隨心。他打上半個時辰,剛出了點細汗,門外便響起敲門聲,他遂道,“恩澤,且進來。”
事實上,二人的時間都卡得極準,數月裡都是李之罔打上半個時辰的長拳,恩澤便送早餐過來。他微微一暼,注意到今日的早餐豐富些。
恩澤笑道,“罔師兄這不是要走了嗎,自是得吃好一些。”
“一起。”李之罔招呼恩澤坐下,邊剝著雞蛋邊問道,“這次去黑獅城可能要待上一段時間,可要帶些什麼?”
二人的交情比起初深上許多,故恩澤也沒推辭,喝著粥想上段時間,道,“罔師兄帶些市井繪本便可,故事有多離奇便多離奇,這積灰山待久了當真無聊。”
說罷,二人皆是一笑,積灰山全無餘物,對於不知暮晨的修道士來說可謂洞天福地,但對兩個小年輕來說還是太過無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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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吃完後,恩澤便開始收拾,忽得想起什麼,拍了拍腦袋,暗罵自己丟三落四,從懷裡掏出個包裹道,“卻是忘了要緊事,師父前日讓我下山買的,皆是合著罔師兄身子。”
李之罔接過包裹打開一看,發現乃是一套純青深衣、一頂進賢冠和一雙高頭履,他也不推辭,隻讓恩澤稍待,回屋洗了個澡後,便穿著新衣出來,問道,“如何,可會丟了公主殿下的臉麵?”
“何會?”恩澤細細打量,這才注意到李之罔的體格比剛來積灰山時強健甚許,一身打扮不說賽比諸神,但也不卑不亢,自有風度,不由讚道,“便若北山青石,怡然獨立,不聞遊人喧,內斂養德行。”
“確實甚好。”李之罔出來之前也已照鏡打量,頗為滿意,見恩澤如此評價,心上更喜,“我且將行李收拾好,等會兒再找你告彆。”
恩澤應了聲,把餐具收拾好,便告辭關門離去。
李之罔回了屋,便將新衣脫下,等著到時候參加永安王壽宴時再穿。他環顧屋內,發現並沒有太多要帶的東西,除邪首劍外,便是數套冬夏衣裝和幾本路上打發時間提前抄錄的手抄本。但一想到要去永安國的大都,尚未見過什麼世麵的李之罔不由得竟有些慌張,隻幾樣東西竟也花了兩個時辰才收拾好。
隨後李之罔便背上行囊去尋恩澤,沿途還遇到其他幾位懸儡教弟子,平時相處融洽,眾人皆羨慕他能去大都一觀,但更多的則是提醒他注意路上安全,關係稍近的則大膽拜托他帶些玩物回來,李之罔自然答應,為顯鄭重還一一記下。最後他找到恩澤,這個尚未滿十歲的小小道童竟然紅了眼睛,全然不似往常般明慧在中,他好生安慰一番,又答應帶些特色吃食回來,才重新逗得其喜笑顏開。
“罔師兄,師父常說外界鬼魅橫行,少有安歇處,你且記得照顧好自己!”
恩澤將李之罔送到腐物小道,隻匆匆扔下句話,便拔腿而去,隻留下他默然頓住,最後隻能灑然一笑,往驚惶雲走去。
如今的驚惶雲已模樣大變,不再似雲,更像空天行舟,皆因偃師之故。自從拜彆沈惜時後,他便一直待在驚惶雲中,卻是想將驚惶雲改做代步法寶,如今看來已是大功告成。
李之罔被偃師接引到驚惶雲中,發現除了外部,內裡也模樣大變,不僅各處亮堂,還興修了數處建築,更有筍竹橋溪相襯,使得整個驚惶雲看起來頗為氣派,任誰也想不到這是一個窮酸門派掌教所能使用的法寶,倘若放在黑獅城,勢必會讓城中貴人爭破腦袋。
“偃掌教這次可是下足狠功夫。”李之罔不禁道。
“剛近完工,公子可是事情都落妥了?”偃師日夜未眠,看起來頗有靡色,見李之罔點頭後,繼續道,“那公子且去船頭歇息,直往裡走再往上行便到了,某去將這驚惶寶船發動起來。”
李之罔答應一聲,直來到船頭,往外一探,頓覺天地寬廣,隻見上有流雲浮動,下有青山聳翠,一切世間百態竟就在這小小眼簾之間。
“公子,且來飲杯茶。”偃師忙活完,端著套白淨茶具走出來。
“哪能由掌教做這粗活,在下來便是。”李之罔急步接過茶具。
“公子還會這個?”
“不瞞掌教,便是恩澤常尋在下吃茶,便是看也看會了。”
偃師看果真如其所說,步驟有序,嫻熟雖稱不上,倒不至於對茶道一無所知,也就坐在一旁,靜等品茗。
“偃掌教下這麼番功夫,看來對此次大都之行頗為上心啊。”李之罔邊泡茶,邊與偃師閒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