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王爺瘦了很多,比災年的時候還要瘦,但不難看出來,還是以前的美大叔。
他長長的美髯刮了去,穿著王爺規製的衣服,氣勢威嚴,與當年那個有些落魄的文人模樣大相徑庭。
他麵色憔悴,眼瞼下有說不出的疲憊。喜寶看見他的頭發已有幾縷花白。
他仔細的打量著案前的少年少女,四年了,他明明正值壯年,卻有種仿若過了半輩子的滄桑感。
眼前的兩人已經長大了。
變化最大的是那個田間的小姑娘,現已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那個文秀的少年郎也變成了如今國子監小有名氣的才子,司馬家的表公子,他在朝堂上都略有耳聞。
行禮之後,誰都沒有先開口,喜寶沒有問靖安王爺為什麼叫他們來,也沒有問為什麼證據拿走了卻沒有抓到貪官,看得出來他這些年過得也不如意。
她沒有很親密,畢竟這裡是京城,不是那個小山村,眼前人的身份由一個大叔變成了大朝國最尊貴的王爺,不覺有些陌生。
“怎麼長大了話卻少了?本王還以為你長大了就從小話癆變成大話癆了呢。”靖安王爺笑。
喜寶聽了這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總歸是找回了一些熟悉的感覺,“當時年紀小,承蒙王爺寬和。”
“哦?我既寬和,怎的不叫黃叔了?”靖安逗她。
喜寶嘴上一溜的不敢不敢我不敢。廢話,管王爺叫“皇叔”,這要是傳出去幾個腦袋夠砍的啊。
靖安也隻是逗逗她,見喜寶一臉“您快消停些”的表情不由大笑出聲,還是逗小姑娘好玩。
靖安王爺笑夠了,擺了擺手,“罷了罷了,你們長大了。”
“本王卻老了許多,相隔四年,看到你們就像看到自己的孩子一般,快坐下,這些年過得可好?”
喜寶也放鬆了許多,聞言跟李修坐在案前,“王爺風采更勝從前,托您的洪福,現在家裡的生意大了,建了不少作坊。”
“哦?”
靖安做洗耳恭聽狀。
他自在江北辦公,就總是能聽見長生軒的名字。
喜寶的作坊不知道養活了多少人,四年內,大槐村已經富得流油,不僅僅是大槐村,長生軒出銀子,在不少地方辦學堂,開作坊,雇了手藝人,教村裡的窮苦人家能有一門養家糊口的手藝。
長生軒在許多地方的威信甚至超過了縣太爺在他們心中的分量,多的是人願意為長生軒賣命。
特彆是那些走投無路的女子,暗子來報,喜寶身邊的淩霜專門負責私下買人,把那些要被賣掉的姑娘高價買下來,再教她們刺繡織布的手藝,送去做繡娘。
除非花比長生軒高數倍的價錢,不然廣安縣的老鴇已經收不到什麼本地的姑娘了,大多數的人家都會把女兒賣到長生軒去。
這倒不是那些人有良心,而是等女兒學了本事能掙錢了,他們也想跟著吃點肉沾點光。
但長生軒會簽契,滿滿十年才能放契,這也相當於變相的保護了姑娘們,畢竟長生軒的打手不是吃素的。
就算是趙家舉家搬離大槐村,村子裡的作坊也沒出過任何問題,他們都說要是對長生軒使壞心眼會遭報應。
“廣安縣家家戶戶都養家禽家畜,可好玩了,有一次哈哈哈哈”
喜寶還沒等說完自己就笑了出來
“鐵柱嬸兒養了一群雞鴨,鴨媽媽孵了小鴨,就帶著一群小鴨子下水遊泳。雞媽媽孵了一群小雞,帶著小雞們捉蟲子。結果鴨媽媽在前麵走,到了地方回頭一看,身後一排小雞。”
“雞媽媽抬頭一看身邊全是小鴨子。鴨媽媽也分不清楚,就帶著小雞往水裡衝。小雞哪會遊水,一個個在水裡撲騰。”
靖安含笑聽著喜寶娓娓道來,少女講起鄉間的趣事,整個兒都活潑了起來,她的眼睛放光,精致的眉眼間還能看得出小時候的影子。
“若是如此,你倒是應該沒少吃雞鴨魚肉,應當胖些才是,怎的瞧著沒有小時候圓潤了?”
“吔~王爺不知,我日日鍛煉身體哩,我娘說我吃的都變成力氣了,外麵看不出來的。”喜寶說的高興,在故鄉的口癖都露了出來。
靖安王爺笑的眼泛淚花,整天在朝堂上爾虞我詐,虛情假意,乍一聽到此等童言稚語,不覺得叫人心中軟和,偏偏喜寶說的極為認真,就更加可樂了。
他喝了口茶,習慣性的想捋一捋胡須,卻摸了個空,喜寶與李修裝沒看見的。
靖安不覺尷尬,他目光轉向一直沉默的李修,溫和道“蓄須雖雅致,但多有不便,前些日子就叫人修去了,你若是入仕,留一把也當風流倜儻。”
喜寶聞言不僅想象了下李修留大長胡子的樣子,一雙含情眼配上烏黑瓦亮的長胡子,那真是真是一身雞皮疙瘩。
李修微微欠身,客氣道“多謝王爺美意,隻是學生生性散漫自由,怕是難以打理,若是打理不好,則就與街邊乞兒無甚差彆了。”
靖安不強求,接著微笑道,“聽聞你如今在國子監做助教,以你的才華今年入仕也是必然的,是想外放還是留在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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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修的名聲他早有耳聞,自己兒子給人添麻煩他也知道,就連剛剛院子裡發生的事情下人也報給了他。
他探究的看著李修。
這麼大的少年郎正是心高氣傲的時候,但是他受了欺辱,卻不卑不亢,一點也看不出來。
當著他的麵一直彬彬有禮,安靜的側耳聽喜寶講話,竟一點狀都沒告。
不由又對他高看了一分,此子以後必成大器。。
李修不留聲色的看了喜寶一眼,他不知道喜寶有沒有改變以前兒時的想法,是不是還想改變這個世道。
這些年雖然通信,但都報喜不報憂。
喜寶不會跟自己說生意上遇到的難關,有多少人使絆子鬨事,他也不會說在國子監受到的排擠,司馬家裡麵的汙糟,他們說的都是各種趣事,說自己的小有所成。
李修從喜寶做的各種事情裡麵拚湊出來,她一直在朝著一個方向走,李修想助她一臂之力,且看她需要什麼,若是需要他在朝堂之上經營,他就努力留在京城,若是需要他去地方操作,那他就外放。
想到這裡,李修笑了笑,答道,“不拘去哪裡,學生願效仿王爺,隻盼能讓百姓安居樂業,天下太平。”
靖安微微頷首,“如此甚好,少年可謂,若人人都心懷大義,何愁天下不興盛太平。”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歎了口氣。
喜寶誠懇道,“王爺當為天下官員表率,那年您走了後廣安縣的糧食就送來了,冬天救了很多人。”
靖安又歎一口氣,“原本糧食就該到的,是我去晚了,才死了那麼多人。”
說到這裡,靖安的神色有些鬱鬱,接二連三的歎氣,仿佛變成了窮苦的教書先生,一天要歎八百次氣。
喜寶見狀撓撓頭,“可若是您不來,死的人會更多啊,王爺莫要把罪責攬到自己身上,是貪官不好。”
話說到這裡,靖安神色複雜,問道“你們就不想問抓貪官的事情嗎?我拿走了賬本,但是卻還沒有什麼動靜。”
喜寶搖搖頭,“還是不問了。”
靖安王爺好整以暇“怎麼?”
“要是聽了得掉腦袋那還是不聽了。”喜寶不好意思的笑,要是小時候她一定會問的,現在長大了,又養著那麼多的人,她問不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