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關海一事,三人閒談到申時。
桌上茶壺漸乾,送走聞卿竹後,寧絕撣了撣衣袖,把手裡沒看完的書放回了架子上。
天乾端著清水從門外走進來,寧絕挽起袖子洗了洗手,坐到桌前,阿七呈上膳食,擺放整齊後又退了下去。
天乾正正站在旁邊,寧絕淺笑一聲,示意道“坐下來,一起吃吧。”
這不是他第一次這樣說,自潞州一行後,天乾在他心中便早已不是普通侍衛,如果不是他話太少,二人可能也成了無話不談的知己。
天乾應聲坐下,兩人端起飯碗吃得慢條斯理。
屋中隻有輕微的咀嚼聲,直至兩刻鐘過去,天乾放下碗,擦了擦嘴,站起來後,寧絕才喝完了最後一口湯。
叫來阿七撤下殘羹,盥洗一番,他又坐到了書桌前。
翻開麵前的兵書,他漫不經心開口“關家的熱鬨,能持續多久?”
“那要看關尚書如何對待二公子了。”
天乾說得麵無表情,寧絕嗬了一聲“以他的權勢,大概率會遍尋名醫,至少要讓關海站起來吧。”
“那他的願望隻怕是會落空!”天乾冷笑道“蟲穀的毒,可是沒有任何解藥的。”
他下的劑量不小,既能保證關海不死,也能保證他永遠好不了。
此生他隻能像個活死人一樣躺在床榻上,能聽能看不能說,能思考能判斷卻無法做出半點反應,日日遭受白蟻噬心,夜夜斷骨烈焰焚身,生不如死,苦不堪言。
寧絕把視線放到書上,指尖描摹那扳正的字體,略有所思道“蟲穀……聽說是個很神秘的地方。”
天乾點頭“嗯,世間少有人見過,許多人都以為那隻是一個傳說。”
如果不是早年地坤外出任務時,偶然遇到了一個穀中少年,從他嘴裡得知蟲穀確實存在,隻怕他們也不會相信,如此神秘又可怕的地方,居然真的存在於秘穀深處。
“隻可惜這樣難得的毒藥,被用到了一個紈絝子弟身上……”
寧絕輕歎了聲,原先他是想著讓天乾暗地裡把人打殘,可安崇鄴知道後,直說太便宜了他,不想給他任何可能尋仇的機會,哪怕隻是一點點。
天乾垂首,坦言道“在主子心中,公子是最重要的。”
一顆毒藥算什麼,他絲毫不懷疑,如果公子想要主子的命,他也肯定會毫不猶豫的、雙手捧著送到他麵前。
安崇鄴的真心,寧絕從未懷疑。
夜雨蒙蒙,伴著雷聲陣陣,屋簷上嘩嘩作響,疾風打窗,水滴青石的聲音擾得人躁亂難眠。
翌日,屋外細雨未停,天乾撐著傘送寧絕上了馬車。
進入午門,寧絕舉起油紙傘一路走到紫宸殿。
啟安帝在一眾內侍的伺候下整裝待發,寧絕抬眼掃過,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啟安帝今日臉色不佳,似乎蘊含著幾分怒氣。
大清早的,又是誰觸怒了龍顏?
走在隨行的後頭,寧絕壓低聲音問身側的內侍“陛下今日怎麼了?”
內侍低著頭,聞言往前後兩旁看了看,確定無人注意時,他才道“小的也不清楚,不過聽公公們說,好像是因為大殿下和四殿下……”
安崇樞和安崇鄴?
寧絕眉間一蹙,腦子裡瞬間湧入了許多可能。
皇後自縊的前因後果,安崇鄴已經與他明說,這幾日他留在宮中守靈,期間也讓地坤送了幾次信來,他本以為,就算安崇樞查到真相,在啟安帝眼皮子底下,也會忌憚三分,不會有什麼過分舉動。
可現在看來,他似乎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又或者,是把安崇樞想得過於謹慎了。
太和殿上,四位殿下皆不在場,這是他們入朝堂以來,第一次集體缺席。
兩個時辰的朝議寧絕聽得心不在焉,一下朝,趁著啟安帝用膳時間,他打聽到一些消息後,就急忙趕去了白虎殿。
雨水澆透了揚動的白綢,素縞哀哀如泣,道士空靈的吟唱穿透高牆,宮女太監捧著各式各樣的物品進進出出,大大小小的官員前來參拜行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