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大人?!”
耳畔好像傳來了誰的聲音,惠子緩緩轉過頭,她臉上的神情是那麼的平靜,那已經晦暗的血紅雙眼中,目光第一次投向了被一眾劍士保護在後方的產屋敷。
這是二人的第一次見麵,與眼睛裡沒有絲毫起伏的惠子不同,產屋敷的眼裡滿是好奇。
他終於見到了,這位傳說中的,墮落的神之子的妹妹。
撐著那病弱的身軀,產屋敷竭儘全力站起身,他想儘可能再靠近惠子一些,儘可能看清她的模樣。
他有很多問題想問她,他真的很想知道,這個給鬼殺隊帶來了無數血淚的惡鬼,究竟,會是個什麼樣的人?
就是在這股動力的驅使下,他不用任何人攙扶,就搖搖晃晃地穿過了身前的一眾劍士,徑直走到惠子麵前幾米的位置。
“繼國惠子小姐……”
模糊的視線終於能夠完全看清惠子的容貌,產屋敷第一眼看到的,是她那沒有絲毫表情的精致麵容,那晦暗空洞的眼睛。
她的周身,無比空蕩,什麼也沒有,什麼也感覺不到。
“你……很漂亮,非常漂亮……”
抬手捂著自己的胸口,產屋敷有些喘息。
“遠遠看上去,就像是一朵漂亮的花……這世間,恐怕少有能比你更加美麗的女子……
但是,你知道嗎……你隻是一朵花,一朵毫無氣味……毫無觸感的……空白之花……
你的身上,我感覺不到任何的……善惡,良知,道德……有的,隻是空白……與虛無……
可否告訴我,像你這樣空無一物的人……究竟是為了什麼,才活在這世間的呢?”
看清惠子的第一眼,讓產屋敷無比的意外。
他本以為,自己會看到一個渾身充滿邪惡與暴虐氣息的極惡之鬼,但現實卻並非如此。
這隻惡鬼的身上,由內到外,空無一物,仿若行屍走肉。
“繼國惠子小姐,你過去,殺過很多的人……”
看著一言不發的惠子,產屋敷繼續問道
“可以告訴我,在殺死那些人時,你的心裡,是在想著什麼嗎?
你的內心,是否對此有一絲絲特彆的觸感?無論是開心、難過、悲傷、痛苦……在殺他們時,這些感覺,你可曾有過?
他們的死亡,又是否曾讓你產生過一絲絲的……愧疚?”
在產屋敷這一句句的詢問中,意識逐漸回歸,大腦再度開始運轉,那晦暗的眼睛裡也終於有了一絲漣漪。
惠子沒有回應他,她緩緩跪坐在地,平靜地掀開白布,將蝴蝶的屍體抱在懷中,從黑泥中取出那件還未來得及送出的鬥篷,輕輕蓋在她冰冷的身軀上。
“蝴蝶,彆怕。”
抬手替蝴蝶整理好淩亂的發絲,惠子彎下腰,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我馬上就讓他們下去見你。”
麵帶微笑,讓蝴蝶靠在自己的大腿上,惠子這才抬起頭,看向一旁耐心等待的產屋敷。
“你想知道答案,是嗎……好,那我滿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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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回答是,完全沒有。”
雙眼冷如冰窟,惠子用那明明笑著,卻毫無感情的語氣說道
“是的,你說的沒錯,我的內心一片空白,除了我在意的人外,我視這世間所有生物都為草芥,我既不在意他們的生,也不在意他們的死,隻要他們未曾影響到我。”
“原來,是這樣嗎……”
聞言,產屋敷有些愣神。
“哪怕隻是一點點,也未曾有過嗎?”
看著他那醜陋的臉,看著他那仿佛要尋求什麼的目光,惠子突然笑了,那笑意中滿是嘲諷。
“五十多年前,曾有一位敢於對我出手,最後又向我乞降的獵鬼人。”
指尖溫柔地輕輕撫過蝴蝶那蒼白冰冷的臉龐,她緩緩抬頭,似是回憶。
“他說,他願意接受我的條件,願意自斷手筋,丟棄日輪刀,隻要我能放過他的性命,可我還是把他殺了。
他臨死前很不解,因為他覺得我很強,他認為他在我麵前隻不過是一隻螻蟻,認為我應該不會介意這麼一隻螻蟻的挑釁,認為對我而言,把他殺了放了其實都是一樣的。
嗯,確實,事實的確如此,但是啊產屋敷……我一直無法理解,難道就因為我強,因為我遊刃有餘,所以我就必須遷就你們?而你們就可以想儘一切辦法來殺我?哪怕失敗了我也必須放你們一馬?
按照你們的邏輯,若我哪一天遇到了比我強的獵鬼人,當我跪下來向他乞降時,那他是不是也應該留我一命啊?
我想你們絕對不會吧,你們隻會殺我殺得更痛快,不是嗎?
令人作嘔的虛偽,簡直可笑至極。
你聽好,產屋敷,想殺我的人,我在殺死他的時候,不會有任何的愧疚,隻要他動手了,無論是螻蟻還是強者,我都一定會把他殺死,絕不留手。
這個回答,夠清楚嗎?”
“原來如此,這就是,你的想法嗎……隻是,繼國惠子小姐,還有另一件事,我無論如何,都想知道你的回答。”
看著惠子,產屋敷再次問道。
“那晚,駐地裡的那些人呢?難道他們,也是如此嗎?”
“嗬……”
惠子低頭笑了,她微微眯著眼,笑容中的嘲諷更甚。
“我來之前,你們的岩柱也曾問過我這樣的問題,問我在駐地殺了這麼多人,內心不會感到愧疚嗎?
我覺得很可笑,駐地那晚,我從未動手殺過任何一人,我不過就是將那些想要逃走的人抓了回來,讓猗窩座去決定他們的生死罷了。
他又問我,難道這就不算殺人了嗎,讓他們就這麼逃走,難道有什麼問題嗎?
當然沒問題,就如我所言,我既不在意他們的生,也不在意他們的死。
所以,你們既然認為讓我放走他們是可以的,那我們是不是可以反過來想,我把他們再抓回來,這也是可以的?
產屋敷,你或許會認為是我嗜殺,想殺人還要找理由,覺得是我偽善,但我明確地告訴你,我根本就不在意那些人,在我眼中,他們所有人的性命加起來,都還沒有那位大人交給我的任務重要。
他們是生是死,我也根本不想操心,如果猗窩座想放走他們,我不會有任何猶豫,反之,猗窩座想把他們都殺了,我也不會有任何阻攔。”
輕輕將蝴蝶放下,惠子站起身,一步步向產屋敷走去。
“產屋敷,你們總想將你們的善惡觀套到我頭上,想強迫我站在你們的立場上去思考,覺得我應該這麼去做,應該那麼去做。
我對此真的無法理解,你們為什麼非要用人類的標準來要求一頭猛虎?
猛虎在捕食野兔的時候,難道會因為野兔那一堆所謂的大道理,就放下自己的爪子嗎?
為生存而捕獵,為生存而反抗,這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是這世間萬物的底層邏輯,難道隻是因為被捕獵的對象換成了你們,你就覺得不舒服,不合理了嗎?
少拿你那些大道理往我身上套,人與鬼之間的鬥爭,與你們那所謂的正義,良善的光正偉毫無關係,這是兩個種族之間的鬥爭,而生存的鬥爭,無關正義。
所以,我從未有任何一刻覺得,我殺你們是錯誤的行為,同理,我也從不覺得你們想殺我是錯誤的,我們彼此一直都在這麼做,區彆隻在於,你們做不到而已。”
極惡之花於此刻彰顯無疑。
產屋敷在這一刻終於清楚,麵前人的真正色彩。
不同於那些明顯的邪惡與暴虐,繼國惠子的“惡”很是特彆。
她沒有善,也沒有惡,她的善惡是一片完全的空白。
可正因如此,正因她鬼的身份,使得她的這片空白對人類而言,就成了最大的惡。
因為她沒有人類本應該擁有的絕大多數道德和認知,她做事不存在人類共有的底線,她對於自己不在意的人或事,隻會依靠最普遍的自然法則去做出判斷。
而這種判斷,對站在她敵對方的人類而言,往往是災難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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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駐地那夜。
她對那些本可以逃走的人其實沒有任何的厭惡,也沒有任何想要殺他們的欲望,在她眼中,那些人和腳邊的螞蟻,池塘裡的金魚,路邊的貓貓狗狗毫無區彆。
如她所言,除了自己在意的人以外,她將這世間一切生靈都視作草芥,將他們都放在了完全相同的位置上,無論是人類,惡鬼,亦或是其他動物,都是如此。
所以,她才能毫不猶豫地將他們都抓回來,任由另外那隻惡鬼隨意處置。
繼國惠子,原來,這就是最真實的你嗎……
“而蝴蝶,也是如此。”
並不清楚產屋敷此刻的內心所想,也不在意,惠子站在他麵前,那血紅的雙眸中,眼底光芒儘散。
“蝴蝶做錯了事,我明白的,我非常明白,她為了我,傷害了無辜的人,有此下場,是她罪有應得,所以,你們殺死她是非常合理的行為。
是我無能,所以保護不了蝴蝶,隻能眼睜睜看著她死去,同樣的,你們無能,所以你們殺不了我,隻能任我屠宰。”
看著產屋敷,看著那一眾已經被恐懼支配全身的劍士,惠子手中,黑泥化作刀刃,緩緩舉起。
“產屋敷,你記住,我們的世界不是講大道理就行得通的,無能與軟弱,隻會讓你的敵人在掠奪和傷害你的時候,更加痛快。
彆怨我,要怪,就怪你在遇到危難的時候,沒有能夠去改變的能力吧……好了,上路吧。”
上弦壹笑著,終於將那屠殺的刀刃落下,無數月牙衝天而起,恐怖的斬擊將庭院瞬間蕩為廢墟!
夜幕下,月牙的斬擊一次又一次落下,在這片廢墟裡反複犁過,淒厲的哀嚎不斷回響,鮮血在噴灑,殘肢斷臂到處飛舞,臟器混雜著泥土四處灑落,放眼望去,遍地都是碎肉。
直到一切歸於平靜,直到耳邊再也沒有任何人的淒嚎。
惠子才終於放下了手中的刀刃。
她的身前,已經無人生還,那產屋敷,也在第一道斬擊落下時就被劈成數截,鮮血與腦漿撒得遍地都是。
“蝴蝶,你看,我把他們都殺了,我已經幫你把他們全都殺了……”
是的,她複仇了,她替蝴蝶複仇了。
這時候她應該感到高興了,對吧?
她應該感到痛快了,對吧?
可是為什麼,她心裡一點高興的感覺也沒有?
為什麼,她的心裡什麼感覺也沒有?
好累,真的好累……
時間仿佛過去了很久很久,直到月亮落下,直到天色漸明。
惠子就這麼站著,看著麵前的廢墟,看著那一堆堆的殘缺屍體,內心沒有絲毫喜悅,也沒有絲毫快感,隻感覺心裡空空蕩蕩,無比疲憊……
她終於明白了。
是的,她明白的。
因為蝴蝶已經死了啊。
因為蝴蝶已經死了,所以殺再多的人,又有什麼意義……
就算報複再多,又有什麼用?
在清楚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惠子的內心於這一刻徹底死去。
她的眼中,映照著那遍地的殘破屍體。
抱歉呢,緣一兄長,我好像打破我們之間的約定了,我是不是不應該殺他們的?
算了,無所謂了……
等我下去後,您再好好罵我吧……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終於從地平線下透了出來,惠子抬頭看向它,看著那即將落到自己身上的光芒,卻毫無要躲避的意思。
過去這一百多年的時光,在這一刻於腦海中快速走過。
出生,年幼,長大,變鬼,然後是無儘的歲月。
仔細想來,在這漫長的時間裡,對她而言真正能稱得上快樂的,好似也不過寥寥數載,餘下的,不過都是空度罷了……
這是何等淒慘,何等無趣,又何等可笑……
想到這裡,惠子淒涼地笑了,眼角有淚光湧出。
無限的疲憊在這一刻湧來,迎著即將落下的陽光,她扔掉手中的刀刃,就這麼站在原地,緩緩閉上了雙眼。
對不起,岩勝兄長,您的妹妹,要先走一步了……
蝴蝶,等著我,我馬上就去找你……
可就在這時,她的身後卻有一陣風突然吹過。
這風來得是如此猛烈,一下子就掀起了那件蓋在蝴蝶身上的鬥篷。
它是如此地湊巧,在陽光落下的最後一刻,將這件鬥篷高高吹起,旋轉著,落到了惠子身上。
陽光終於照耀了大地的每一個角落,可鬥篷卻在風力的作用下緊緊貼合著惠子的身體,將這致命的陽光死死隔絕在外,不讓它們傷到她絲毫。
究竟是要什麼樣的風,才能吹起這麼重的一件鬥篷?
【笨蛋妹妹,彆不珍惜自己的命。】
模模糊糊之間,惠子隱約感覺到,這風中,好似有什麼人正靠在她的身後,輕輕抱著她。
【我們不是說好了,要一起好好活下去的嗎?】
耳畔好似響起了什麼聲音,惠子下意識睜眼。
“蝴蝶?”
【彆害怕,彆難過,離彆隻是暫時的。】
“蝴蝶,等等,彆走……”
【一無所有,便是重新開始,從今天起你要好好活著,不再為任何人,不再受任何約束,就隻為自己而活。】
眼前好似有虛影閃過,惠子慌亂地想去抓住,可手卻在伸出鬥篷的刹那,便被陽光一寸寸灼燒湮滅。
這咫尺之距,是她觸不可及的距離。
【相信姐姐,我們一定會在未來,再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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