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可容的家裡重男輕女,一胎生了女兒的許父許母,不顧計劃生育,又做起了生二胎的打算。為了生兒子,夫妻倆嘗遍世麵上各類生兒偏方。在生許可容前,許母懷孕流產過幾次,每次都是偷偷托人查性彆,發現是女兒後就選擇流產。
一直到懷上許可容,他們又去查性彆,那人說是個兒子,家裡老人也說尖肚子是個兒子。
以為是兒子,許父許母在生產前請好了保姆,還去找個算命先生,算著日子剖腹產生的孩子。
出生後發現是女兒,兩人失望又憤怒。
又是違反計劃生育交罰金,又是請保姆,花了這麼多錢,結果生了個小丫頭片子。
緊跟而來的是親戚們的譏諷嘲笑,有當麵說他們夫妻做人太差勁,才生不出兒子的,也有麵上寬慰他們女兒也很好,轉過身嘲笑他們絕後的。
咽不下這口氣的許父許母,發誓一定要讓自己的女兒出人頭地,狠狠打臉那些看不起他們的親戚。當時許可容的姐姐已經上到初三,成績一般,隻能讀個職高,夫妻倆便把希望寄托在許可容的身上。
許可容是被打上市一中的。初中班主任斷言她隻能考上市二中,許父一巴掌呼了過來,警告她如果不考上市一中,就打斷她的腿。為了考上市一中,許可容每晚學到三點才睡。得知女兒進了市一中實驗班的許父許母,到處與人炫耀,看著親戚們吃癟的樣子,他們覺得暢快極了。
許可容的基礎不好,跟不上高中課程進度,高一她還能勉強跟住實驗班的同學們,到了高二,她徹底力不從心。第一次掉出前一百時,許父往她肚子上踢了一腳。許母雖然心疼地扶起了她,卻堅定地站在丈夫那邊,她用最溫柔的聲音責怪女兒不用功。最後,他們罔顧女兒的意願,在女兒的哭喊聲中,一剪刀剪掉了女兒的長發。
許可容怕了,她瘋狂學習,但無濟於事。挨打成了她每月的固定項目。更可怕的是隨著她成績的退步,許父打得越來越狠,連許母有時也忍不住往她大腿上擰兩把。
為了不挨打,許可容選擇了作弊。
第一次作弊,她幾乎是顫抖著的。那時候她還不是門門都作弊,她隻是看著語文最後的古詩詞填空,怎麼也想不起正確答案,翻書的念頭從腦海裡一閃而過。許可容知道這是不對的,但想到失掉這幾分,可能就代表著退步,退步等於挨打,她顫抖著翻開了書。那隻是一次普通的月考,監考老師並不嚴格,她沒有被發現。
嘗到甜頭的許可容,膽子也漸漸大了起來。
她高估了自己的作弊能力,發現的同學不少,隻是大家不願意引火上身,沒人出麵揭發她。
最先發現的是兩位室友,先後偷偷提醒過她。她們說得委婉,許可容就裝聽不懂。
餘杲杲跟她們一樣選擇了委婉提醒,許可容以為她會跟她們一樣,自覺放棄,但餘杲杲卻一頭撞上來,逼迫她直視自己的過錯。
許可容覺得餘杲杲高高在上又虛偽,她這種蜜罐裡長大的小孩,哪懂她的痛苦。情緒崩潰的她,覺得有無形的線扯著她,讓她用力推開了餘杲杲。
那天晚上,許可容躲在操場上哭了很久,她覺得推開餘杲杲的那一刻,她跟自己的父母毫無區彆。她不停地在心裡告訴自己,不要做跟父母一樣的人,而現實卻是,她變得越來越像他們了。她也會在情緒崩潰時砸東西,她砸壞過杯子、鬨鐘還有p3。
許可容發現,她好像無法控製自己了。就像她明知作弊是不對的行為,卻總是被什麼操縱了一般,又翻開了書,等她回過神,那書已經早就被她翻開,正確答案就在眼前。
開弓沒有回頭箭,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聽完許可容的故事,三人皆是一歎。
無能為力的年紀,能做的隻有歎息。
許可容卻笑了起來,“說出來好像輕鬆多了。”
看著許可容的笑容,大家更是苦澀。
“沒關係的。人生還長,這不算什麼。”許可容安慰大家,“快睡吧,明天還要考試呢。”
到了宿舍自動熄燈的時間,原本明亮如晝的宿舍瞬間陷入一片漆黑,宿舍走廊上傳來美麗女人催促大家睡覺說晚安的聲音。
大家懷著沉重複雜的心情躺在各自的床鋪裡,誰都沒睡,睜著眼睛或望著天花板或望著上鋪的床板。
第二天,許可容起得很早,神色如常,仿佛昨天發生的一切都不存在,親昵地跟眾人打過招呼,第一個邁出宿舍。
餘杲杲心裡有不好的預感,她看向另外兩位睡眼惺忪,還未睡醒的室友,“她不會出事吧?”
“不會吧?”一位室友換好校服,迷迷糊糊地走到鏡子前,拿著梳子梳頭發,“她不是說今天的考試沒把握,想早點去教室抱會佛腳嗎?”
等餘杲杲和李修然吃完早餐,從食堂二樓出來,聽到不遠處傳來尖銳而急促的“嗚哇——嗚哇——”聲。兩人繼續往下走,隻當是附近居民叫的救護車。直到鳴笛聲像一把利刃,劃破清晨六點的校園,聲音越來越近後,兩人慌張地對視了一眼——是學校裡有人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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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杲杲想起許可容離開宿舍前的樣子,一顆心在胸腔裡慌亂地跳著。
兩位宿管阿姨手拿飯盒,結伴往食堂方向走。
餘杲杲往旁邊挪了幾步,給宿管阿姨讓出通道,肩與肩擦過的瞬間,餘杲杲聽見宿管阿姨說“我聽門崗的張大哥說,有學生跳湖了。作孽啊,現在學生壓力真的太大了!”
另一個心痛得心都揪在一起,“人現在怎麼樣了?”
餘杲杲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世界登時天旋地轉,宿管阿姨的回答她聽得不真切,她心裡隻有一個念頭跑!跑到人工湖邊!
才跑出去幾步,手臂被李修然捉住,直覺告訴他,餘杲杲要去人工湖,“等會還要考試,去教室再複習一下。”
李修然沒使力,隻是虛虛地捉著她的手臂,餘杲杲輕輕一拂,就脫開了他的束縛,轉頭往人工湖方向一路狂奔。
宿舍樓的學生也聽見了尖銳刺耳的救護車鳴笛聲,睡眼惺忪地趴在陽台欄杆上到處張望,想要知道發生了什麼,有速度快的,已經收拾好自己,背著書包走出宿舍樓想要一探究竟。
奔到離人工湖幾米遠的地方停下,餘杲杲不敢再走過去了。
救護車停在那裡,她看見了本周的值班老師,看見了渾身濕漉漉的保安和跪在地上的校醫,以及好幾張熟悉卻叫不上稱呼的臉。
隔著有些遠,餘杲杲看不清擔架上躺著人的長相,隻能認出那雙鞋子,是許可容出門前穿的那雙。
救護車“嗚哇——嗚哇——”地開走了。
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前後左右都是寬闊的道路,餘杲杲卻像在原始森林裡丟失指南針的探險家,徹底迷失方向。
望著救護車離去的方向看了很久,餘杲杲背對著李修然,訥訥地問“她還活著嗎?”
李修然答“活著。”
他不知道跳湖的人是誰,但餘杲杲異常的反應告訴了他答案,是一個和她有關的人,除了淩寒,那隻剩下她的室友。
不同於餘杲杲的遲滯,李修然顯得平靜沉著,“救護車還在鳴笛,人還活著。”
是解釋也是安慰。